邵勛好整以暇地調整了下坐姿,讓自己更加舒服,然后說道:“為了防備王彌,防備匈奴,司徒可信?”
王衍點了點頭,道:“并州有報,劉淵大集兵馬,意圖南下太行。但這怎么看都是防備之舉吧?”
邵勛沒有外部的情報網絡,他建不起。
司馬越其實也沒,比他強得有限。
但王衍關系網四通八達,即便在并州這種胡人占據絕對優勢的地方,他都能給你整來第一手消息,確實不簡單。
王衍收到的消息是:漢主劉淵遣劉聰等將統率兵馬南下,占據太行諸陘道。
在他看來,劉淵這是利用河東表里山河的地利優勢,試圖以少量兵馬堵塞陘道,以便在其他方向發力。
另外,石勒等將率軍東行,同樣占據了滏口等陘,似乎也是在防備什么。
以此觀之,劉淵當攻平陽、河東二郡。
但他沒有直接點出這個。
“劉淵欲攻平陽、河東。”邵勛不想繞圈子,直截了當地說道:“石勒或下河北。王司徒覺得,剛剛經歷一番戰亂的冀州,可擋得住匈奴大軍?平陽、河東二郡,若無朝廷大軍增援,可守得住?”
王衍默然片刻,又問道:“王彌何解?”
“司徒。”邵勛湊近了一點,看著王衍的眼睛,說道:“王彌已聚眾數萬,若殺出青州,奔入兗、豫乃至河洛,誰能擋之?”
王衍猛然坐直身子,皺眉道:“茍道將為青州都督,屢次大破王彌,難道不能剿之?”
“若茍晞縱放王彌呢?”邵勛問道。
王衍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固然眼光不錯,但思維上有個致命的盲區,那就是沒有考慮武人會掀桌子這種事。
這也不怪他,因為此時的社會環境,這種事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
邵勛的思維壓根沒這種局限,他分析了每一種可能,甚至拿黃巢來做案例。
黃巢過淮河前后,手握重兵的高駢在淮南按兵不動,坐視黃巢北上。
黃巢走的路線是汝州、洛陽、潼關、長安,都是唐廷控制較深的地區。至于藩鎮勢力猖獗的地方,黃巢沒有去,諸鎮也作壁上觀,看著黃巢入關中,攻陷長安。
等到黃巢飄了,覺得自己實力強勁,打算出兵收取長安以西地區,并被京西北諸藩鎮暴打,慘敗而歸之后,天下諸鎮發現黃巢滅不了大唐,這才行動起來,紛紛出兵入關中,剿滅黃巢勢力。
這一幕,難道不會在西晉上演?
“司徒,若茍晞但驅逐王彌,自保青州,縱其入兗州,太傅可能抵擋?”邵勛又問道:“如果太傅不能抵擋,地方州郡無兵,王彌可就一路殺至洛京了,屆時會如何?”
“君侯有點危言聳聽了吧?”王衍有點難以相信,更難以適應。
梁縣之旅,一路上看到的東西,讓他有些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