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得湊近幾分,借月光細看。
眼前的男人好看得就像個女人,幾許未被塵土和血跡覆蓋的皮膚顯出原本的白皙瑩潤,身子雖然被幾層粗布棉衣包裹,纖細柔弱的脖頸和下頜卻昭然著骨架的嬌小玲瓏。尤其是那一雙烏黑的杏眼,清靈秀美,言著將落未落的淚,纖長羽睫如破碎的蝶翼般抵死掙扎,讓人看了好不疼惜。
“南啟病夫。”
在北境人眼里,啟國的男人生的一概沒種兒,尤其是眼前這個年輕人,陰柔的樣貌和瘦弱的身板簡直就是南人典型的“軟弱”之罪。
軼青卻似乎沒瞧見眼前這個體型是她兩倍的男人,也沒聽見他刻意用流利漢話說出的侮辱。纖白的小手兒抓向香皇,痛苦的shenyin聲從齒間溢出,但仍舊執著地伸向他高舉的手。
那胡人厭惡地甩開手中不似男人的香軟玉肌,剛拔腿要走,忽覺有人抱住了他的左靴。
“求……求……大人……”
旁邊一個軍官給了這不知高低貴賤的南人一鞭子。
“什么大人?叫殿下!”
鞭頭掃過細嫩的手背,在凍裂的創口上又劃下一道新傷痕。腳下的南人跟沒感覺到一樣,緊緊抱著他的靴子。
“求……求……香……香皇……”
軍官又揚鞭要打。被稱做‘殿下’的人抬手止住了他,俯身,揪著衣襟,將腳下羸弱的南人一把提起。
“你倒大膽。”
南啟人雙腳漸漸離地,在窒息中下意識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那雙手異樣的柔嫩,十指纖細如水蔥一般,他不禁瞇起眼,陰鷙的目光順著眼前人的柔美五官向下移,掃過破舊布襖的前襟兒……先是若有所思地微微蹙眉,然后一道寒光閃過,上移回那雙并未閃避他鷙視的眸。
他又把人拉近了幾分。
“你是……南錦工匠?”
二人距離不過寸許,滾更的男性氣息撲面侵來,軼青甚至能感覺到他拇指下方脈搏的跳動。月光下近看,她才發覺,那雙漆長上挑的眸并不是黑色的,而是一種近乎墨綠的,攝人心魄的異藍。
她心里升起一股煩躁的怒意,如脫水之魚般扭動掙扎,雙手死命拍打男人的手,在窒息的急喘中擠出兩個字來。
“香……香皇……”
男人定定諦視她片刻,冷哼一聲,一把將她摜回地上。轉頭離開前,向一旁的軍官吩咐幾句胡語,將小香皇揣進了懷里,沒再瞧軼青一眼。
當大軍長途跋涉,浩浩蕩蕩抵達大涼的中都時,軼青已經奄奄一息了。
但似乎有人成心不讓她死。一到中都,那名鞭打她的軍官就把她移到了一間暖房里,日日喂她肉湯。三日后,已和閻王爺打過幾次照面的軼青奇跡般地康復了。
當晚,她就接到通傳,說北院大王要召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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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注及參考資料:
程郁,“史林︱何謂“靖康恥”:性暴力對宋代社會性別觀的影響(上)”,澎湃新聞,2020年7月7日。https:thepapernewsdetail_forward_7981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