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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雨叩檐（H）（第1頁）

邀月宮東南一隅，舊設(shè)觀月臺。今夜重臨，九重瑤臺浸冷霜，素色長幔翻飛。

蘭澤獨踞琴案，廣袖盈風，十指落弦。

高臺夜奏，三起三落。《廣陵散》初起沉緩，倏而轉(zhuǎn)音陡峭，似寒刃出鞘，震顫心弦。待曲調(diào)至激昂處，若急雨叩檐，卻不顯促迫。

昔年嵇康臨刑彈奏此曲，弦絕血染，而今瑤臺之上，琴韻間卻意藏鋒芒。

臺下女史低眉斂息，不敢仰視。

曲終音寂，蘭澤按弦止韻，舉目遠眺宮垣。翼善冠下，幾縷青絲為細汗所浸，蜿蜒頸側(cè)。

甄修證凝眸相望，恍見廣寒謫仙。

陛下琴藝超絕，為何平日深藏不露？

皮毛而已，也就會彈奏兩曲。蘭澤忽覺獨奏無趣，轉(zhuǎn)眸相詢：你會舞劍嗎？

甄丹心自然精于此道。

他欣然應(yīng)答，執(zhí)禮接過侍從奉上的佩劍，并未出鞘，隨蘭澤再奏《廣陵散》，見其身形流轉(zhuǎn)，劍勢如虹。

鞘藏驚鴻影，動時已游龍。指扣青鋒冷，眉間意氣濃。

琴音愈激，其姿愈迅，破風之勢凌厲非常，將高臺月華攪作碎銀。

滿目皎然，素幔翻飛。君臣隔空相望，皆沉于此境。然蘭澤睹其身影，竟心神微亂，指尖輕顫，一時誤觸琴弦，發(fā)出突兀銳響。

正自懊惱之際，卻見甄丹心驟然收勢，就著余音挽出劍花，繼而單膝點地：臣斗膽，借此錯音續(xù)完驚弦之舞。言畢，劍鞘輕叩于地，請陛下賜教。

蘭澤愕然，指尖再觸弦時，心境已然不同。

細雪簌簌，落于鬢間。

驚弦劍影鐫刻心頭，她不必再多慮，知甄丹心自會周全。然廣陵余音漸遠，哀思也驀然縈繞——曲終人散本常態(tài)，正因知曉，才不敢有情。

清輝滿庭，甄丹心收勢而立，額角微現(xiàn)汗意。

蘭澤也自琴案起身，緩步近前。

她甚少著帝王冠冕，容貌也無半分肖似男子。因深居禁闕，十二旒珠垂落，朝臣皆俯首不敢瞻仰天顏。倘有人細觀之，當見少帝面若好女，眉目如畫。

四目相對剎那，甄修證心神俱震，袖下的手指倏然收緊，竟不知如何自處。

蘭澤忽而問道：

母后圣壽，修證準備什么禮？

甄丹心方才劍舞時的凌厲氣勢盡消，喉結(jié)微動，聲音略顯凝澀：臣備了賀壽圖一卷……并親題祝壽詩一首。

蘭澤沉吟道：那朕再賜你一樣，朕命人從內(nèi)私庫取件珍玩，屆時你呈于太后。

“陛下……”他驚愕不已，“陛下何須幫臣備禮？”

沒事。蘭澤察覺他內(nèi)心掙扎，語氣加重些許，你想違抗皇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