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澤已無心與與他們交談。她已然深陷孽緣的漩渦之中,眼前的三人如同密密麻麻的紅線,穿透她的血脈與身軀,將她困在這世俗的謎局里。
她很想問周韶,那些難以明說的話語,是否和她一樣,被身份與地位所束縛,終其一生只能窺見片刻的天光。
但這些都已不重要了,蘭澤又憶起了寶觀殿的往事——那紅袖翩躚的華美宮闕,笙歌鼎沸,珍饈羅列,那甜香仿佛要滲入骨髓。明明身處極盡奢靡之地,她卻強撐著保持清醒,只為了不讓自己沉迷,能夠走得更遠。
她確實做到了,可代價卻是再也不敢問情。
但這本就是她與生俱來的困惑,這一生所獲得的,究竟是不是情呢?他們心中的情,又作何解釋?
恍惚之間,周韶按著她的肩頭將她攬入懷中,對著那二人說道:“你們既然來了,為何不通傳一聲?”
“青天白日之下,知禧,你與縣主即便要私會,也該回自己的院子才是?!奔Ы楇y得說了句人話,瞥見蘭澤的神色后,又故態復萌,“縣主這般模樣,莫非是知禧不知輕重,惹你傷心了?”
蘭澤并非傷心,只是感到迷惘,她根本不知該如何處理情愛之事。在處理政務、是非對錯以及君臣關系時,蘭澤尚且能夠保持清明。
可當與甄修證相處時,她就如同被懸掛在墻上的畫作一般,全然不知該如何回應他人的情感。
她只能在心底反復告誡自己。
莫問我心,莫詢我情。
雖未將這話宣之于口,宋付意卻似察覺到了她的心思。他想要將她從周韶的懷中解救出來,又怕傷了她,一時間猶豫不決。
“侯爺此舉是何用意?縣主尚未婚配,豈容你如此輕薄——”
“她如今是我的女人。”周韶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怎會不知,周府、甄府曾談及婚嫁之事?就算是有婚書,下了聘禮,定了婚期,亦不能……”
“你們究竟意欲何為?”最先發作的竟是姬綏,他蹙眉說道,“不知情的人,還以為縣主是禍國妖姬現世,迷得你們二人神魂顛倒,竟要當庭爭斗起來?!?/p>
這并非禍國妖姬,而是天下之主。
宋付意知曉她的身份,故而最為惶恐。他總是不敢直視蘭澤的雙眼,不知是因為心懷愧疚,還是自覺不配與她平視。
蘭澤卻感到困倦,她索性倚在周韶的懷中,任憑幾人唇槍舌劍地爭論著。
于神思恍惚之際,她又想起了曾經敢直面向她問情的男子。不知他所辦之事進展如何,她竟有些想念——而念及甄修證的第一件事,仍是詢問天象之說的進度、是否有阻礙、結局如何,而非情愛之事。
有時她會想,甄修證生就一副風流怨色的相貌,是否在埋怨她辜負了兩世的情緣?
可這原本就是甄曉晴強行指定的姻緣。她與他雖為青梅竹馬,甄修證又是她的伴讀,但她終究對他無情,起初會厭惡甄修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眼前的紛爭,蘭澤已不再在意。在周韶的追問下,她的心早已飄遠,此刻只想問問甄修證,這些時日以來,他可曾思念過她。
“夠了!你們二人不必再言,縱有千般話語需要交談,亦不該在此處說?!?/p>
“知禧,你何至動怒至此?我見長隨神思恍惚,才將他帶來,豈料你們竟同時傾心于同一女子?”
“……”宋付意閉目長嘆,“下官先行告退?!?/p>
周韶劍眉緊蹙,剎那間一把攥住蘭澤的手腕,不由分說將她拽出湖心亭,撇下身后的二人。
他步履匆匆,如疾風掠過,蘭澤被帶的腳步踉蹌,只能緊緊跟隨。沿途景致如走馬燈般飛掠而過,她只覺腕間似有一團火在灼燒,熾熱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