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棄五歲時,有段時間格外喜歡曬太陽,被光包在軟被子里一樣,暈乎乎的,至今都不敢仔細去想,是否真實發(fā)生過,大夢一場。
拿著用百分換來的糖,她第一次跑過了太陽,早它半刻到村頭老槐樹旁,院子里沒了往日那股腥臭湯藥味,林芝倚在窗口光影下,靜默的像幅畫兒,虛無定點的眸光被門口聲響抓過來。
“吃糖,可甜可香了。”
陳棄展開手心,汗津津的奶糖紙,拆開將有些變形的溫熱遞到她嘴邊,黑眸亮晶晶期待著她的夸獎。林芝慢吞吞含住了糖,抬手揉了揉陳棄黃蔫蔫的短頭發(fā),溫吞開口:“我想買點布料給它和你裁兩身衣裳。”
林芝又說謊,她笑的夾雜著討好與乞求,可是她總是弄不明白對象,灰白的手腕無力下墜,撫了幾下隆起的肚子。
陳棄仰頭,眸光清澈的盯著她身后的窗框,“等弟弟生出來,爹給買。”
哽咽的慌亂,痛苦的哀求,林芝好像又把自自已陷進噩夢里,“小棄,幫幫我…幫…”
陳棄掰開她摳在自已胳膊上的手指,暗暗揉了兩下,”吃糖,甜,你吃糖。”
她嗚咽著伏在床上,陳棄只能把兜里藏得兩塊糖放在枕頭旁,佯裝不知道她的語意,靜靜地盯著她凸起的翼骨,轉(zhuǎn)而垂眸摩挲著發(fā)紅的手臂。
陳環(huán)今年被相看了人家,在林坡子下邊的,是她姐的大伯哥,今年媳婦生娃死在了炕上,留下來兩個女娃,她嫁過去跟自已姐姐讓妯娌,村里講,她是個有福氣的。那個男的陳棄見過,眼睛細細的一條縫,小小的腦袋頂在佝僂的身子上,看背影像個葫蘆精,比陳環(huán)大十四歲,是個木匠,是個會賺錢的。
“環(huán)姐你真要嫁過去嗎,他能對你好嗎,他……”陳棄問,頭上夾著朵有些舊的紅頭花。
陳環(huán)笑了笑,喜滋滋的撫著新頭花:“我姐跟我一家過日子,總比進門婆婆妯娌聯(lián)手磋磨的好,咱們以后都得嫁人過日子,他還能賺錢,大妮兒,我跟你不一樣,你這模樣怎么也得找個鎮(zhèn)上的……”
“環(huán)姐你戴著真好看,真像個仙女兒-”
“你的嘴啊,抹了蜜來的吧”陳環(huán)說著又抓了把炒果子塞到她兜里。門被哐一聲撞開了,陳娣惡狠狠的瞪著她,不,是瞪著她頭上的舊頭花。
入秋了風沒那么燥,陳棄邁出大門,身后還是陳娣的哭鬧聲,真有意思,她討厭紅色,手指用力攥著兜里的舊頭花,嘴角揚的高高,現(xiàn)在沒那么討厭了。
抬頭看著太陽,明晃晃的光看的眼睛濕潤。院里,林芝的身影在窗影下交疊,看久了太陽再看她,忽明忽暗的閃爍,跟讓夢一樣。
林芝是故事書講的織女,找不見自已的羽衣,困在了這個地方,陳棄所安圖的日子,終究不會長久,哪有一直的晴天,哪有人一直能吃糖。
陳棄歡喜的沖進來,“環(huán)姐要相看,去鎮(zhèn)上買糖跟衣裳,你要什么我去講。”
意外之喜,林芝撲過來攥住了她的胳膊,撲來的那一下啊,陳棄不由得往她大大的身子上墊了墊,“小…小棄,幫幫我,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