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清晨,護城河公園的柳樹剛抽出嫩黃的新芽,枝條垂在水面上,像姑娘散落的發絲。岸邊早就坐記了釣魚的人,馬扎、魚竿、魚餌桶擺得整整齊齊,偶爾有魚漂猛地往下一沉,立刻有人歡呼著提竿,釣線在空中劃出一道銀亮的弧線,大多時侯是空竿,卻也沒人氣餒,重新掛上魚餌,慢悠悠地把鉤甩回水里,仿佛釣的不是魚,是這慢悠悠的時光。
牛不催背著個鼓鼓囊囊的漁具包,趾高氣揚地從公園入口走進來。他今天穿了件軍綠色的釣魚馬甲,口袋里塞記了各種小零件,有浮漂、鉛墜,還有半包沒拆封的蚯蚓,活像個剛從片場跑出來的漁民演員。
“讓讓,讓讓,”他撥開圍觀的人群,在河岸邊找了個最顯眼的位置,“專業的來了,你們這些業余的,今天算是開眼了。”
旁邊的張大爺正往魚鉤上掛蚯蚓,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牛不催?你這裝備挺全乎,就是不知道手藝咋樣。上回你在這兒釣了一下午,釣上來個破塑料袋,還說那是‘水下垃圾袋成精了’。”
“那是我故意放的長線,”牛不催從漁具包里掏出一根锃亮的魚竿,據說是他花兩百塊從舊貨市場淘來的,卻吹牛說是“進口碳纖維材質,能釣起三百斤的大鯊魚”,“想當年,我在亞馬遜河釣食人魚,那魚牙齒比你這魚鉤還尖,我一根手指就能把它拎起來,”
他正吹得唾沫橫飛,畢塌眼拎著個小馬扎,手里還提著個保溫桶,慢悠悠地走過來:“亞馬遜河的食人魚聽了都得給你鼓掌,畢竟能吹過亞馬遜河的牛,全小區就你一個。”
“你懂什么,”牛不催白了他一眼,開始往魚竿上綁線,手指卻笨得像兩根胡蘿卜,線繞來繞去纏成了一團,“這叫‘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我這竿子,釣的不是魚,是緣分。”
“緣分沒釣著,先把線纏成毛線團了,”畢塌眼把小馬扎往他旁邊一放,打開保溫桶,里面是剛煮好的茶葉蛋,“先吃個蛋墊墊,省得等會兒餓了,把魚餌當零食吃。”
他話音剛落,就見孝也笑背著個小書包,手里拎著個小小的玩具魚竿,從柳樹后面跑出來,書包上的毛絨小熊隨著他的動作一晃一晃的:“牛哥!畢哥!我來啦!我帶了我的‘超級魚竿’,能釣起鯨魚!”
他所謂的“超級魚竿”,其實是根塑料讓的玩具竿,線頭上綁著塊彩色的泡沫,連魚鉤都沒有。
“小孩子家家的,湊什么熱鬧,”牛不催嘴上嫌棄,卻往旁邊挪了挪,給孝也笑騰出點地方,“釣魚是技術活,你那玩具竿,頂多釣釣蝌蚪。”
“我才不釣蝌蚪,”孝也笑把小馬扎往河邊一放,學著牛不催的樣子把玩具竿往水里甩,結果用力太猛,線頭上的泡沫直接甩到了張大爺的草帽上,“哎呀!對不起張爺爺!我的鯨魚鉤錯地方了!”
張大爺摘下草帽,把泡沫拿下來,笑著說:“沒事,讓它在我帽子上歇會兒,等會兒再讓它去釣鯨魚。”
孝也笑這才松了口氣,重新甩線,這次倒是甩進了水里,泡沫浮在水面上,像只小小的彩色水母。他盯著泡沫,眼睛一眨不眨,嘴里還念念有詞:“小魚小魚快上鉤,我給你們帶了餅干!”說著,從書包里掏出半包蘇打餅干,捏碎了往水里撒。
“你這是喂魚呢還是釣魚呢?”牛不催看得直皺眉,“這么喂下去,魚都吃飽了,誰還吃我的魚餌?”
“它們吃飽了才有力氣上鉤啊,”孝也笑理直氣壯地說,“我媽說,待人要客氣,對小魚也一樣。”
畢塌眼被他逗笑了,往自已的魚鉤上掛了塊面團,他不愛用蚯蚓,總覺得那玩意兒滑溜溜的瘆人。“你說得對,”他把魚鉤甩進水里,“對魚客氣點,說不定它真給你面子。”
牛不催終于把線理順了,掛上一條肥碩的蚯蚓,猛地把竿一甩,魚鉤“噗通”一聲扎進水里,濺起的水花差點濺到張大爺的臉上。“看好了,”他得意地揚了揚下巴,“三分鐘之內,保證上魚,還是條斤把重的鯽魚。”
三分鐘過去了,魚漂一動不動,像釘在水面上似的。
五分鐘過去了,依舊沒動靜。
十分鐘過去了,水面上只有風吹過的漣漪,連條小魚苗都沒看見。
牛不催的臉有點掛不住了,他把魚竿往馬扎上一擱,開始找借口:“這魚肯定是知道我來了,故意躲起來了。想當年在長江,魚看見我都得排隊上鉤,哪像這兒的魚,這么不給面子,”
“可能是你的蚯蚓不夠香,”畢塌眼指著自已的魚漂,“你看我的,剛動了一下。”
果然,他的魚漂輕輕往下點了點,畢塌眼手腕一揚,釣線猛地繃緊,水面上閃過一道銀光,是條巴掌大的小鯽魚,在釣線上掙扎著,尾巴拍打出細碎的水花。
“嘿,還真上鉤了,”畢塌眼把魚取下來,放進旁邊的水桶里,“看來還是面團比蚯蚓受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