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糧食（第1頁）

糧食

糧shi

今年的冬季來得比去年晚。徐小云在十一月還穿著短袖和薄外套。她打開洗手間的窗hu，望向窗外佇立在遠方的矮房gao樓。老宅宛如一間被隔離的禁閉室。gaogao的白se圍墻和黑se的鐵制柵欄是監護它的守衛兵。大門外面的世界是金se的，大門里面的世界是灰se的。

有人企圖把一個正值年輕的女人，與一個半只腳踩j黃土的男人合葬在一起。女人當然不愿意。徐小云扭tou看向yan前的鏡zi，端詳著鏡中那一雙決絕的yan神。今日早晨，她被外公潑了一碗五谷米糊在shen上。弱者是可以沒有原因地被人欺負。只因弱小本就是一種罪過。

外公非常jg1明。他所選的皆是無法造成痕跡的武qi。他就算tong她十幾刀，也僅僅是非致命傷；外公也非常糊涂。他看見護理師往shiwu里到倒ru一勺白se粉末，便似受到陷害似地咆哮起來。宅zi終于被善于臆測的外人坐實是有幽靈存在了。

外公分明kou牙利索，卻偏偏要吃lihi。老人家的疑心病讓他不得不為自己多添幾個莫須有的疾病。徐小云知dao外公是知dao勺zi里的不是砒霜，而是有利于健康的維生素。他覺得活著痛苦，所以討厭對shenti有益的東西；而他又害怕死亡，癟縮的肚pi使他不得不暫時投降。

徐小云早就篤定外公那枯瘦的肉ti不足以擁有抵抗本能的ti魄。那一碗米糊潑向來時，受害者把shenti作為她的盾牌。她毫不閃避的舉動被外公當作是反應遲鈍，就像他認為她只是一個tou腦簡單的東西。這樣似報復xg的襲擊事件發生了不少次。圍觀的旁人都在暗自計量這個不受huan迎的少naai的耐心還剩多少。

至于chu1于案件中的當事人，反而沒有一絲憤怒。畢竟中國有句適用于古往今來的俗話：死者為大。噢，不好意思，桀驁不屈的裘盛華還活著呢。外公有一件事qg是說對了，遠dao而來的親人果真是居心不良：孫媳婦這個被旁人一致認為是毫無歹心的鄉xia女人，是把親ai的外公所使的招數都當成了臨死之人的最后掙扎。

她相信自己能夠活到一百歲，卻不相信外公能夠活到年底。她想，假如外公像現在一樣時不時絕shi斷shui，說不定xia周就翹辮zi。她有大把時間吃喝玩樂，而外公就要時日無多啦！因此，她要ti諒他，包容他，理解他，幫他在人世間過好最后一段日zi。

徐小云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充滿善意的想法，倘若是讓裘盛華知dao了，那是死了也給氣活。

徐小云是和外公杠上了。每逢用餐，他倒翻shiwu，她就收拾，再送一份gan1凈的。反復幾次，她因為對方浪費shiwu而生氣。她本在收拾地上的殘渣，可是忽然間一動不動。外公偷偷瞄去，猛然震驚地蹙緊眉tou：她把地上的米飯撿起，放ru嘴里，面無表qg地咀嚼著。

“你瘋了？”

看到外公一臉厭惡，徐小云站起shen，把抓在手上的米飯，放在他面前晃了晃，說dao。

“種糧shi，很辛苦。”

徐小云并不是自視gao尚地以晚輩的shen份向閱歷豐富的長輩說教。她從未有一刻覺得自己的shen份是gao于任何人。她只是心疼糧shi，也是心疼當年的自己。她xia過地，種過田。在經濟貧困的地區，沒有多少hu人家買得起機械化的農業機qi。那些一大袋的編織袋裝的米，都是活人用cu糙且黝黑的雙手去cao2作。

一刻間，無人說話。裘盛華坐在床上，是享受wuyu的資產階級的一方；徐小云站在床邊，是承受階級差異的無產階級的一方。這會兒，輪到農民握著最不值錢的糧shi俯視資本家了。孫媳婦看見外公仍是一副蔑視的神qg，便沮喪地離開了。每一個人都有無法諒解的事qg。她何須和一個老人較勁呢？

“您還吃午飯嗎？”

徐小云心平靜和地詢問最后一次。她想，如果外公不吃，那么就不必浪費糧shi了。他ai吃什么，便吃什么。他想什么時候吃，便什么時候吃。她不想因為浪費糧shi而gan到委屈。

外公把上shen向墊在背后的ruan枕壓了壓，gao傲地微微揚起xia巴，輕飄飄地說dao。

“隨你。”

gan1凈的一份午飯送到外公面前。在他即將用餐之前，必定少不了一套liu程：鋪置餐巾，檢查shi材，觀察飲品。他對shiwu的挑剔程度不亞于一個專業ishi家。徐小云覺得，外公比起擔心被人毒害，更加擔心每日的餐飲不合胃kou。

既然主zi愿意吃飯，那么nu才就放心吃去咯！徐小云把午飯從廚房端去臥室，湊巧看到放在門前的神秘郵件。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認為有人把信放錯地方了。她一手端著碗，一手拾起郵件。待她看清上面的收件人的名字和寄信人的地址，她反而疑惑起來。不過，幸好上面沒有寫著“招娣”二字，否則，她會以為是網上那些不良分zi的惡作劇。

收件人寫著她的名字，寄信人的地址卻是空白。她不認為姨媽會有閑qg雅致，去寫一封充滿惡毒字yan的勒索信給自己。姨媽要想欺負人，一定會親自xia場。j屋后，她沒有拆封郵件，因為碗里的鍋包肉把她的注意力都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