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歡望著窗外漸濃的暮色,指尖叩了叩桌沿:"時辰不早了,料想那邊也是亂作一團。"
她轉向侍立一旁的丫鬟,聲線沉靜,"去庫房取兩身月白素綢衣裙,明日或有人來報喪。逝者為尊,傳下話去,此后不得再與那邊針鋒相對。"
丫鬟連忙應聲,眼底透著敬佩:"奴婢省得,二小姐心善仁厚。換作旁人,早與那邊斷得干凈了,也就您還肯在這節骨眼上顧念情分。"
蘇歡取過溫熱的帕子,輕輕拭著蘇芙芙粉雕玉琢的小臉。
蘇芙芙眨了眨葡萄似的眸子,心里暗暗琢磨———難怪姐姐說今早要早起,原是早就料到這些變故了?
她也不多問,邁著短腿跑到床榻上,蜷成個糯米團子給蘇歡暖被。
在她心里,蘇靖的死活壓根不值掛懷,只要不耽誤姐姐安睡便好。
蘇歡摟著暖融融的小奶團一夜安寢,次日晨曦微露便起身更衣。
她將酣睡的蘇芙芙從被窠里抱出來時,蘇芙芙揉著惺忪睡眼望向窗外,疑惑地歪頭。
———姐姐,怎么沒人來呀?
正說著,丫鬟晴心推門進來,手指絞著帕子有些猶豫:"二小姐,怕是今日等不到人了。打從昨夜起,老宅的門就緊閉著,至今沒見人影晃動呢。"
眼下是什么時候?
滿帝京都盯著蘇崇岳的案子,誰不避著蘇家如避瘟疫?
如今他唯一的兒子沒了,更是觸霉頭的事!
再說外頭早有流言,說蘇靖的死狀蹊蹺,這消息若傳出去,蘇家豈不是雪上加霜?
蘇歡忽而頷首:"倒忘了,那邊還有禁軍看守,行動自然受限。"
晴心聞言一愣,這話雖在理,卻總覺得哪里透著古怪。
蘇歡沉吟片刻,擲地有聲道:"雖說秋涼,但這事拖不得。你去長壽坊訂一口柏木棺材,即刻送往蘇府老宅。"
晴心驚得目瞪口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是啊,如今宅院封禁,若再拖延,尸身豈能久存?
蘇歡又取出兩張銀票推過去:"這事需從權處理,想來看守的官爺也能通融。"
她望著窗外漸起的秋風,低聲道:"到底是血脈相連,終須留幾分體面。"
不然待蘇靖尸身腐壞,被人用破草席一卷扔去亂葬崗,讓野狗禿鷲分食,他那位視若珍寶的爹爹知曉了,怕不是要剜心剔骨般疼?
蘇芙芙瞅著遞出去的銀票,氣鼓鼓地嘟起嘴———這些銀錢都是姐姐熬了多少夜才賺來的,如今竟要花在那些人身上!
蘇歡輕拍她的小腦袋,語氣溫和卻帶著決斷:"一碼歸一碼。當年爹娘和兄長的后事,終究是他一手操持的,今日此舉,也算還了當年的情分。"
說罷揚聲道:"備馬車。嬸嬸和堂姐不得出府,這趟我代家人去一趟詔獄,總要讓叔叔知曉消息。"
蘇崇岳注定見不到親兒子最后一面了,但若連兒子下葬的事都蒙在鼓里,也太過凄涼。
只是不知,待他得知此事,可會念及她這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