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轆轆,碾過長街,將車內的低語淹沒其中。
“玉珠,明日讓周管事親自帶人來府衙,替曹都頭裝斂尸身。”池依依吩咐,“裝斂時務必留意一件東西。”
“什么東西?”玉珠問。
“一塊玉墜。”
池依依說著,從袖中拿出炭筆和紙,飛快畫出一塊佛像玉墜。
“這是曹都頭夫人給他的貼身之物,應當輕易不會取下,”她把畫紙交給玉珠,“但我在曹都頭的遺物中并未見到此物,明日讓周管事小心打聽,看它是否掉在了別處,若能尋到,就一并交還曹夫人,也算全了一份念想。”
她清晰記得,當日在秋風嶺,曹方坦言山中有古怪,曾掏出這塊佛像玉墜給她瞧,道是他夫人從廟里請來的護身之物。
聽曹方的語氣,他夫妻二人極為恩愛,為了不讓夫人擔心,曹方將這塊玉墜戴了六年,不太可能突然取下。
方才在殮房,池依依隱隱覺得哪里不妥,直到看見仵作拿來的遺物,才恍然大悟。
曹方的脖子上空空如也,玉墜竟不知去向。
而在縣衙外,柳如鏡特地追出來叫住她,問的卻非緊要之事。
這讓她更起了一分疑心。
尤其當柳如鏡提到,他今早讓曹方打聽陸停舟的行程,可晌午的時候,曹方分明看見了陸停舟,卻并未上前搭話,讓人覺得更加奇怪。
她不太相信曹方是忘了。
此刻回想起來,曹方當時欲言又止,仿佛內心諸多糾結。
池依依閉上眼,對自己搖了搖頭,有些后悔。
早知曹方會有今日之禍,她當時便該叫住他,多問上那么一句。
隱秘的暗室中,燭火搖曳。
二皇子面沉如水,看著跪在面前的人。
“你千里迢迢跑來京城,就是為了殺一個區區都頭?”
柳如鏡趴在地上,額頭緊緊貼著冰冷的地面。
“殿下息怒,下官起初并無此意,但那曹方不知從何處得知我在秋風嶺見過活著的王淵,此事若被朝廷知曉,恐怕對殿下無益,下官這才不得不鋌而走險,出此下策。”
二皇子居高臨下睨他一眼:“你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說縣衙上下盡在掌握嗎?怎么連一個都頭的嘴都堵不住?”
柳如鏡低著頭,急聲辯解:“下官到永樂縣不過半年,尋常衙役都好收買,但曹方十八歲就進了縣衙,在當地干了足足二十年,他是個人精,有些話下官不好明言,若做得太過,反而更惹他猜疑。”
“干了二十年又如何,”二皇子冷笑,“本宮給你的銀錢,難道還買不通他一條賤命?想讓他閉嘴,有的是法子!”
“下官試過了,”柳如鏡抬起頭,面色難看,“此次進京,下官不僅給了他大筆銀錢,還暗示將為他謀個更好的前程。他起初也收下了,還在京中大肆采買,后來不知怎的,又偷偷去把買來的東西退了,下官……下官擔心他中途變卦,這才趁其不備,將他推下石渠,以求一勞永逸。”
二皇子閉上眼,沉默了一陣,復又睜開:“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你可知,本宮正處在緊要關頭,絕不能沾上一絲一毫的污點?”
柳如鏡聽他語氣愈發沉冷,心下駭然,叩頭道:“下官明白。”
“不,你不明白。”二皇子打斷他,“你若明白就不會在這當口節外生枝,曹方知道你見過王淵又如何?他有證據嗎?若真想告訴旁人,他早就對陸停舟說了,哪會等到現在。”
他俯下身,注視著柳如鏡,沉沉嘆了口氣:“你啊,本宮欣賞的是你心思靈敏,但不是讓你疑神疑鬼,無中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