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喊了卡,那個攝像頭依舊對著演員,作為跟妝師,既要給演員調整,又要有意地避開攝像頭,不能將身子直接把攝像頭擋了個全。
不然導演們正看著畫面,鏡頭里全都是你的背影。
那么不用問,下一秒迎接你的,就是訓斥。
姜恣也是在不同的罵聲中,一點點摸索出來的。
劇組,真的使人成長。
凌晨3點,最后一場戲拍完,姜恣終于卸下沉重的跟妝包,坐上了回酒店的班車。
身下的椅子稍微一動,就吱呀呀的發出刺耳的響聲。
她伸手按揉著自己像是背了一座山那般酸痛的肩膀,手上沾染著不同色號的粉底液。
從指尖滲到了指紋里,指甲邊緣干裂起皮,有開裂的趨勢,這是每個化妝師日積月累下無可避免的狀況。
摸出手機,瀏覽著網絡上推送的最新消息,一則熱搜【談堯意大利拍攝之旅】的詞條高掛在榜頂。
點進去,是一組照片,畫面瞬間將她拉入另一個世界——佛羅倫薩。
某座俯瞰全城的古老露臺,談堯身著剪裁完美的刺繡西裝,倚在雕花石欄上。
光影如同大師的畫筆,精準地勾勒出他深邃的輪廓。
那妝容,姜恣一眼洞悉:
為了在強烈的自然光下呈現立體感,顴骨下方的陰影被精心暈染出柔和的過渡,眉形被修得英挺而略帶野性。
像是文藝復興畫作中走出的貴公子,帶著獨有的藝術與矜貴氣息。
手機幽幽的光映照出姜恣此時的模樣。
隨手扎的丸子頭潦草凌亂,額角的發絲因為汗漬濕漉漉的貼在臉上,臉上皮膚因為長久的風吹日曬,變得粗糙。
濃重的青黑色眼圈,放在整張灰撲撲的臉龐上,沒有絲毫違和。
一股強烈的、混合著疲憊與不甘的酸澀猛地涌上喉嚨,又沉沉墜入心窩。
她幾乎能感受到屏幕里佛羅倫薩陽光的暖意,油畫相框上的木頭的氣息。
然而此刻真實包裹著她的,只有這輛狹小車廂里揮之不去的混合氣味——廉價卸妝水的刺鼻香氣、濃重的二手煙氣味,以及身上散不盡的汗液與空氣里汽油混合的微酸。
這種巨大的對比,第一次讓姜恣那么深刻地感覺到兩者的落差,云泥之別,毫不夸張。
嘴角淡淡扯動,一股苦澀的自嘲蔓延開來。
談堯是明星這件事,她不是第一天知道,可卻是第一次,萌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來自職業的自卑。
姜恣煩躁地熄了屏,將目光投向窗外。
黑漆漆的街道,偶爾閃過的孤零零的店鋪門頭光,隨著車子的前行,皆被拋至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