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十六歲了。到了大人們口中可以定親的年紀。
“你為什么要答應你祖母的指婚?”鄭蘭漪指責他的聲音略顯尖細,像被魚鉤劃破了喉嚨,泛著生魚才會有的土腥味,“謝凈生你就非得惡心人一把才高興是嗎?”
“這不是他能決定的。令皎,你冷靜一點。”謝知還無奈。
“知還!”鄭蘭漪淚眼婆娑地看向那個高挑的少年,抽泣一聲,淚珠滾落,柔嫩的臉頰頃刻間shi透,“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我嫁給旁人嗎?”
謝知還一怔,闊步上前,輕輕抱住了她,任她伏在肩頭啜泣。
少年嘆息苦惱,少女低泣壓抑。
婆娑花影擋住了另一名少年的半邊臉頰,皙白長指拂過字跡斑斑,《道德經》又翻過一頁,他冷漠地垂了垂眼,從旁人的崩潰和痛苦中汲取到微妙的愉悅感。
直到他的嫡母把他喚至跟前,對著這個彬彬有禮,卻顯得過于淡漠疏離的庶子,瞧了許久許久,只輕輕地問了一句:
“蒼奴,你不寂寞嗎?”
寂寞?
什么是寂寞?
從嫡母那出來后,他破天荒地遣散了侍從,抱著一把古琴席地而坐。
庭院深深,烏發白衣,如一朵玉蘭花般清麗纖薄的少年,指尖落于弦上,和著清風細雨,開始彈奏。
“錚——”
雨澀孤燈暗。
弦斷,無人聽。
少年抬了抬眼,望著那一盞漸漸黯淡的燈,兩片發白的唇像玉梨花一樣,輕輕地顫抖。
那是他第一次懂得了何為“寂寞”。
……
十九歲那年,他辭去將軍職務,歸還兵權,于月上柳梢頭的夜晚,漫步于南照國的哀樂湖。
聽說,哀樂湖顧名思義,能在湖水中看見一個人一生的喜怒哀樂。
謝不歸忽然想起小時候跳進水里的那場經歷。
水底都有什么呢?
水草、沙礫、游魚、陰影、光。
對了,還有光。
他突然萌生出一種強烈的沖動,想到水底看看,看看能不能見到六歲那年見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