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之過急。”
這話如一縷春風撫平皇帝心頭的煩愁,皇帝很有興致,立即問,
“程公何以見得?”
只見殿中那清雋男人緩緩抬起臉,這是一張任何時候看過去依然讓人驚艷的面龐,骨相清俊,皮相貴氣,眼似沉著一團幽光,有著剛柔并濟之美。
偏他身形清正似松,緋袍加身,無風而動,任何時候立在人群,均能天然般與他人屏開,有一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超拔,這等氣度也難怪幾十年過去了,“風華絕代”四字,也僅僅用于他一人之身。
程明昱靜靜望了皇帝一眼,并未立即開口,皇帝明白了,這是要密議。
于是皇帝立即撥了撥拇指處的扳指,淡聲道,
“諸位愛卿先退下,程公隨朕來御書房。”
片刻,程明昱跟著皇帝往東偏殿去,跨進御書房門檻時,皇帝側臉問了內侍一句,
“栩生怎么還沒來?”
陸栩生在皇帝這跟親兒子似的,甚至比寧王還得得寵。
那內侍答,“世子陪寧王殿下去城南大營巡兵去了,說是得申時方回。”
皇帝輕輕啊了一聲就沒再說話,隨后君臣進入御書房,皇帝落座后示意程明昱也坐,程明昱立著未動,
“《孔令》有云,‘臣不敬君,則天威不立,天威不立,則四海難夷’,臣身為左都御史,諸臣之首,當做表率,忠君,敬君,慎言,慎行。”
瞧,就是這么個將規矩刻在骨子里的人,任何時候不驕不躁,不卑不亢。
皇帝失笑搖頭。
程明昱聲望隆重,門生故吏遍天下,身為皇帝心里難免有些忌憚,可就是程明昱這個人,他極有人格魅力,實在叫人恨不起來。
啃朝中最難啃的骨頭,生死置之度外,從不居功自傲,不徇私,不結黨。在內對皇帝畢恭畢敬,簡在帝心,在外中正明辨,通達治體,像是一部行走的大晉律法,有他在,朝綱不亂,他這個皇帝坐的很舒心。
更難得的是他人品貴重,克己自省,上負江山社稷,下負家族興衰,不知私欲為何物,為世家楷模。
“這世間若只剩一位君子,非程公莫屬。”
那程明昱聽到“君子”二字,眼神忽然變得蒼茫,好似有一片陰霾覆過,發出一聲極低的自嘲,“臣不敢當君子二字。”
“哈哈哈,程公此言,將世人置于何地呀。”
皇帝只當他自謙,沒往心里去,挪了挪桌案鎮紙,正色問,“程公說說,北齊如何應對。”
程明昱回神拱手道,“今晨臣與陸僉事議過此事,有一個主意,請陛下斟酌。”
“程公講。”
“明面上遣一人前往北齊議和,做謙讓之態,私下順著膠州之案的線索,著心腹私通北齊,北齊有兩座城池乃大齊賦稅之源,其一烏蘭城,此城專造民用鐵具,可著人暗地里在這收購鐵具,抬高物價,則北齊工匠均棄弓箭武器而鍛造民用鐵具,軍備廢弛,其二乃庫寧城,此城倚靠東北深山老林,皮毛生意冠絕天下,亦可著人在此
地收購皮毛,尤其是馬皮馬毛,則北齊御寒之物均會外流,戰馬損傷,不出三年,北齊戰力下滑,不戰而屈人之兵。”
北齊與大晉不同,大晉鹽鐵官營,而北齊全民皆兵,所有武器和戰馬均由戰士自個兒配備,一旦戰馬損耗,武器不夠,北齊鐵騎便如折翅的鳥。
程明昱與陸栩生不同,陸栩生善戰,敢戰,但程明昱始終懷悲憫之心,上兵伐謀,不到萬不得已不出兵,將士的命也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