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你這是什么話?”柴媼忙勸她,“萬不可有求死之心啊!沒什么過不去的坎,保全性命才最要緊。等熬過了戰亂,便是再嫁都使得。”
師杭聽她越說越遠,不由嘆息一聲,悲凄道:“我未必能活到那一日。阿媼,您還是快些想辦法離開此處罷,免得再受我拖累。”
若非是因為帶上她,柴媼此刻早就在去往揚州的路上了,何至于落入賊窩。
“城門已關,一時半刻出不去。況且我孤零零一個老婦,揚州也未必待得安穩。”柴媼也嘆了口氣,而后望著師杭,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小娘子,你同我說實話,你究竟姓甚名誰,家中何方人氏?”
那日兵士上門搜查,她心中只有兩分疑慮,眼下則有八分肯定了。
“當日隱瞞實屬迫不得已,求您寬宥我。”師杭不再避諱,懇切道:“叛軍四處搜捕,只因吾父乃此路總管。城破后,我與幼弟失散,若非得您搭救,恐怕早就死在那晚了。您予我的恩情此生難報,唯有下輩子結草銜環、以命相酬了。”
少女不卑不亢說罷,竟直接屈膝跪在了地上。柴媼一見,哪里敢受她這一拜,趕忙扶她起來:“哎喲,小祖宗!您這樣貴重的身份人品,跪我這老太婆豈不是讓我折壽嗎?要真論恩情,當年我兒戰死,還多虧了師大人惜老憐貧撥了好些錢糧給俺。積善之家必有余慶,小姐您命不該絕,老天爺都護著呢!”
“阿媼……”師杭攥著柴媼的衣袖,像溺水之人緊抓浮木般,小心翼翼問道,“我爹爹他……是個為民謀福的好官,對嗎?”
“自然是的!”柴媼連連點頭,堅定道,“老身在徽州待了半輩子,眼瞅著總管之職少說也換了五六個人。唯獨師大人就任后,此處米糧便宜,法度有序,再沒比這更好的日子了。”
終于,師杭心中的彷徨疑慮盡散。
始作俑者,其無后乎。那個男人一味貶低她父親,不過是想借此來抬高自身罷了。他將叛軍褒揚為“正義之師”,可毀了百姓安穩日子的分明就是他們。
柴媼被安排來此處,雖不是受孟開平吩咐,但也是在他默許之下的。孟開平原想將師杭丟去與那群被俘官眷同住,可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太合適。她這么個要強嬌氣的姑娘,若真去了,恐怕連半日都熬不過。旁人死了無妨,獨這女人死了,教他頗為可惜。
難道讓她一直住在自己的帳子里?孟開平覺得也很不合適。
昨夜宴上,齊聞道死纏著他,一個勁兒打聽師杭的事。除了在平章大人面前,孟開平還從未見過他那般扭捏做作的情態。結果齊聞道兜兜轉轉半天,最后竟同他開口討情,能不能把那師小娘子賞給他?
孟開平一下覺得師杭根本沒說錯,他哪里還是小孩子,簡直就是個色中餓鬼。
他果斷拒了齊聞道,可手下的萬戶袁復見狀卻憂心起來,明里暗里提醒他。
“將軍看中那小娘子倒也無妨,只是需謹慎有度,切不可為美色所惑。她是師伯彥之女,自然同她父親是一條心,將軍待她再好也無用。”
于是孟開平更為難了。他既不想待她太壞,也不能待她太好,那該怎么辦?
總歸在這兒也待不了幾日了。為圖省事,他干脆允了齊聞道的安排,將那個與她關系頗近的老婦送去供她差使。孟開平估摸著,以她的傻樣,無人伺候就跟個殘廢似的,大營中沒理由讓她鋪張胡鬧,遣個老婦過去剛好。
而師杭這廂,自七月初九那晚后,再沒見男人出現過。
他不來,她便也不懼,反倒十分閑適自若。她根本不關心孟開平去了何處、忙于何事,每日只同柴媼一起閑聊打發時間,除卻必要,連門都不出。
大家閨秀,最不缺的就是沉靜與耐心。師杭早就習慣了枯燥無趣的閨閣生活,即便將她經年累月關著,她也是能撐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