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開平近來從未有過如此開懷的時候。
即便是先前連下廣德四鎮(zhèn),即便是如今占據(jù)徽州一路,也遠不及這小娘子含羞帶怯的一嗔令他舒心。
人非圣賢,情之所至。其實,只要她當(dāng)真聽話,他是可以許她更多的。孟開平剛欲再開口討她一笑,卻聽帳外忽有人高聲喚道:“將軍,軍情來報!”
霎時,孟開平面色轉(zhuǎn)沉。他松開懷里的女人,順手抄起門邊的兜鍪,大踏步就走了。
還未待師杭反應(yīng)過來,男人便頭也不回徑直離去,別說一句話,就連多余的一個眼神都沒留給她。
放蕩時無所不用其極,正經(jīng)時不可擾其心智,師杭怔怔立在原地,愈發(fā)覺得此人難纏。短短半日,簡直像是過了三生三世般艱險漫長,幸虧他走了,不然今夜可不好對付。
帳中重歸死寂,師杭有些失魂落魄,復(fù)又靜靜坐了下來。她明白,如果要以死明志,現(xiàn)下就是最好的時機。可她恥于自己動不了手。
從聽到男人許諾不會輕易殺她的那一刻起,死志再無,余下的,只有想拼命活著的念頭。
書上的那些貞潔烈女守住了身子,卻守不住家國。師杭不愿讓自己的命折在這里,折在一個男人的身下。如果她死在了敵營,誰也不會為她哭,亂世紛紛,再不會有她的只言片語。
她不僅要活著,還要活得像個人樣。
男人當(dāng)夜果然并未再來,師杭囫圇睡下,翌日醒來,甫一睜眼便望見了一張熟悉的蒼老面容。
“阿媼?”她驚喜地坐起身,抓住那人的手,激動萬分,“我、我還以為您已經(jīng)出城了……”
眼前之人正是那日匆匆分別的柴媼。她此刻穿戴齊整,眼眶卻是紅腫的,顯然擔(dān)驚受怕許久。
柴媼回握住師杭的手,顫聲道:“小娘子,真沒想到還有再見之時,原以為你被那賊人……”
突然,她捂住了嘴,慌忙改口:“該死該死!是那位將軍才對!”
聽罷,師杭立時從驚喜中冷靜下來:“阿媼,是誰帶您來這兒的?”
柴媼面露難色,但還是坦言道:“是那姓齊的小郎君領(lǐng)我來的。他脾氣不大好,為人倒還算不錯,也沒為難我這老太婆。”
說著,她又細細打量了一番師杭,面露憂色:“倒是小娘子你,可有遭什么罪?聽聞這些官兵擄走女子,都是要……”
聞言,師杭搖搖頭,躊躇不語。這話她不知該作何回答。
柴媼見她失神恍惚,又見此處乃起居所用的帳子,料定她已失身于人,當(dāng)下頗為心疼道:“這群沒王法的!糟蹋人家的閨女,唉,往后可如何是好?聽說昨夜外頭吊死了幾個,想來都是不堪受辱才……”
師杭心中刺痛,頹然無力道:“解脫也好,總不至于再忍受折磨了。”
“小娘子,你這是什么話?”柴媼忙勸她,“萬不可有求死之心啊!沒什么過不去的坎,保全性命才最要緊。等熬過了戰(zhàn)亂,便是再嫁都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