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他便依約去了甘妹的小草屋,屋里傳出嘉魚的聲音,正低低念起咒文。甘妹在院里迎著,對他笑道:“我見過你的。跟長胡子在那個(gè)破院子里斗起來,你打死了錫將軍!膽子還真大!”紫袖這才細(xì)細(xì)回想,驀然記起,嘉魚曾向任遠(yuǎn)村服軟,似是因?yàn)檫@女孩在他琴聲中支持不住;當(dāng)下同她說了幾句,甘妹只問:“你為甚么不高興?”
不及回話,嘉魚便出屋來,紫袖忙問:“怎樣?要如何治?”嘉魚問道:“先告訴我,你為甚么頂著一張半死的臉,也還來問這件事?你明明這樣在意他的。”
紫袖道:“我是在意他,我最在意就是他的命。我眼睜睜看著他死過一次,決計(jì)不能重來一回。只要他能好了,我愿意付出一切代價(jià)。”
“你看,我說甚么來著,人不早死枉少年。長大以后這些事情,麻煩得很。”嘉魚蹙著眉,朝他額頭彈了一記爆栗,“你這蠢蛋!靈芝寨所擅醫(yī)術(shù),自然是克制毒物,對于內(nèi)傷卻不算精通。我修為不如你師父,你又說那藥是素墨老和尚做的——吃他的藥都沒見效,我起初就沒打算試。只是以防萬一,他又對我寨里有恩,我想看看他是否中毒,才叫你這樣做。”
紫袖這才醒悟,也不知道心里是輕是重,忙道:“那中毒沒?”嘉魚搖頭道:“不曾,我治不了。還是要問制藥的人。”又一笑道,“真可惜,若能給他治好了,我倒要看看你會(huì)怎么樣。”甘妹在一旁輕聲笑道:“那屋里成親,這里想必一頭磕死了。”嘉魚低聲說:“難怪嫌我不讓他們住在一處呢!”
兩人一唱一和,都瞧著他意味深長地笑,紫袖被瞧得臉熱,手足無措起來。嘉魚又道:“真是壞我好事——好不容易打算成親的。”
院外人影一閃,展畫屏一步跨進(jìn)門來問道:“誰成親?”
紫袖乍聽見他的聲音,心下悚然,兩個(gè)女孩卻抬起手來同時(shí)指著他的鼻子,如同排練好了一般齊聲說:“他。”
紫袖莫名驚詫,看向二人,只見嘉魚滿臉肅然,甘妹柔聲對展畫屏道:“他說要跟寨主提親,寨主不答應(yīng),就要向我提呢!”紫袖失聲嚷道:“靈芝寨不是不說謊的么?”
嘉魚對著甘妹噗嗤笑出來道:“你想得倒美!編也不會(huì)編。”向展畫屏道,“你的寶貝徒弟,為了給你治傷,背地后里打算把你賣給我哩!我哪里敢答應(yīng)?不怪我們,都怪他!”嘰嘰咯咯邊說邊笑,一邊牽起甘妹的手,飛快沖紫袖擠擠眼睛,兩人肩并肩出了門去。
紫袖見她們就此叛逃,呆在當(dāng)?shù)兀庇X展畫屏兩道目光刺了過來,忙道:“我沒有!我……”對上他的眼神,頓時(shí)體味到曹無窮的慌張,驀然朝外逃去。他頭也不回,朝寨子深處跑,展畫屏不緊不慢跟在后頭,聲音飄過來道:“再跑快些。提氣。出腳方位講究點(diǎn)。”
那陰惻惻的聲音實(shí)在太過嚇人,紫袖慌不擇路,跑進(jìn)了山,眼看一道高崖拔地而起,攔得住寨里居民,卻攔不住他,當(dāng)即向上連縱,翻了出去。置身崖頂,他本想另尋出路,卻絲毫拔不動(dòng)腳,只顧著看眼前美景,霎時(shí)沉醉:銀光粼粼的水面一望無際,濃翠樹木圍裹成曲折的岸;明明暗暗的綠色當(dāng)中,夾著一大片潔白的蘆葦,從水畔一直綿延出老遠(yuǎn)。
展畫屏也站了上來,說道:“仙草湖蘆葦海,下去罷。”兩人便循著依稀小路,徑直走近。置身其中,才覺漫無邊際。蘆葦淺綠輕黃,高處足能將人遮沒,碧藍(lán)天幕之下,雪般的穗子隨風(fēng)搖曳,猶勝白浪。
山中傳來不知誰家姑娘的歌聲,細(xì)膩婉轉(zhuǎn),濃情如醉。
兩人在一片低矮蘆葦中坐了,紫袖虛著眼睛看出去,只覺心曠神怡:一絲擔(dān)憂,一絲釋然,全都拋在了腦后;此時(shí)同他安靜坐在一起,滿心里像是松了下來。他輕聲問道:“你來過這里么?”展畫屏道:“來過,沒進(jìn)過寨里。”又道,“待你成了親,師父就能常來了。”紫袖這才記起正事,哈哈大笑道:“我跟你學(xué)的!也輪到我替師父撮合撮合,孝敬孝敬。”展畫屏朝他腦袋敲了敲道:“到現(xiàn)在還記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