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呂本以為此行怕是難免要飽受刁難,卻不想大唐竟還給其準備了如此豐厚的贈品,夸呂也顧不得再作矜持,直接便在帳內作拜下去。
看到夸呂如此,李泰便也笑起來,不過他并不打算讓這家伙一直高興下去,接下來便又說道:“可汗但能守此恭謹溫順,兵災不復再有,恩賜陸續有來。”
說話間,他便又抬手向下一招,不久便有宦官將一兒童引入帳內,接著李泰便指著這兒童對夸呂笑語說道:“之前兩國交惡,王師曾入伏俟城中,雖然未與可汗相見,但卻收得可汗妻兒,此兒即可汗血脈,舊在襁褓,今成黃口,卻始終與至親分別、無睹君父,而今歸還、讓你父子團聚!”
夸呂聞聽此言,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臉皮也變得紅白不定,不只是因為唐皇提及他昔年王城被攻破的丑事舊恥,更因為他甚至都不確定眼前這完全陌生的小子究竟是不是他的兒子,故而一時僵在原地,不知該要如何作答。
李泰卻并不理會夸呂的尷尬,既然想賺這份錢,就得舍得出這張臉,他又指著那兒童說道:“舊者兩國交惡,此兒實在無辜,但也因禍得福,先于其父歸義吾國。今與可汗相談甚歡,便且賜爵此子澆河公,此兒有福,可汗不要因其久別乍歸便疏遠輕視啊!”
夸呂聽到這里的時候,臉色又是一變,若唐皇只是以此對他再加羞辱,他大可忍耐下來,過后將此子隨便拋棄即可,可是如今竟然直接賜以名爵,那可就意義非凡了。
他也委實想象不到唐皇竟會有此舉動,心內幾番思索卻是全無頭緒,唯當視線落在那誘人的訂單上面時又不免貪念大熾,到最后便將心一橫認下這個便宜兒子:“此子竟得至尊如此垂憐喜愛,當真是我家門之福。至尊如此恩賜,榮幸至極,一定善待此子、無負圣意!”
涼世遺民
出于被孤立的危機感、以及對商貿利益的貪求,尤其是后者實在太過誘人,夸呂最終還是選擇向大唐稱臣,加入到這一套羈縻體系中來。
李泰倒也并沒有刻意用名爵去壓制其人,還是賜給其與之相匹配的官爵,封之為西海王并加河源護羌大都督。
不過這官爵同樣也屬于是對吐谷渾勢力定義的削減,因為無論是西海還是河源,當其作為一個地理概念,都不過只是如今吐谷渾勢力所控制的一部分而非全部。
尤其同樣曾經作為吐谷渾勢力核心范圍的澆河、湟源等地,根本在大唐賜給的官爵中無有體現,這自然也就意味著大唐并不支持吐谷渾領占這些土地與所生活的人口。
當然,澆河還是有所體現的,唐皇大義歸還給夸呂的這個兒子,作為如今吐谷渾除了夸呂之外唯一接受大唐封命之人,其爵位就是澆河郡公。在大唐的名爵體系當中,夸呂倒是可以借由這個便宜兒子實現對澆河的統治。
可問題是,澆河本來就是他們吐谷渾的領土啊,甚至可以說是世代相傳的祖邑之一。早在南北朝的初期,吐谷渾通好南朝宋,所接受劉宋冊封的爵位就是澆河公!
但是如今大唐勢力更加強大,相關事情的解釋權自然也掌握在大唐手中。姑且不論太久遠的淵源,須知上一次還是西魏進討吐谷渾,湟源、澆河等地,甚至就連如今的吐谷渾王城伏俟城,那也全都是占領地!
雖然當時西魏放棄駐軍而撤回隴右,但無論是西魏還是大唐,也都沒跟吐谷渾討論過歸還這些領地的問題,只不過是吐谷渾趁著魏軍撤離又悄悄返回罷了。所以如果夸呂真要計較這些問題,大唐是可以名正言順的要求他從伏俟城滾蛋。
海東地區因為靠近隴右,彼此間只間隔一道赤嶺,大唐是不能再任由吐谷渾掌握,眼下只是通過羈縻海東氐羌群胡去肅清吐谷渾在此境內的影響力,未來等到隴右局勢進一步穩定,仍是需要直接進行駐軍管理。
在初步完成了這一套羈縻秩序框架的建立之后,接下來李泰便在姑臧城外主持了一場盛大的大閱講武事宜。一眾接受大唐封命的胡部豪酋們也都各自率部參加了這一場大閱,而他們在這場大閱中所受到的震撼也是無以復加,對于大唐軍隊的強盛有了一個更加直觀清晰的認識。
別的不說,單單唐軍的人數便遠遠突破了他們之前的見識。大軍自關中一路西來,當抵達涼州的時候,人馬規模已經達到了十幾萬之巨,若再加上諸州征集配合行軍的丁夫役力,如今呈現在涼州城外是一支人馬多達三十余萬的龐大軍團!
單單人馬數量便已經讓人感到絕望可怕,這些唐軍將士們的武裝更是精良到令人咂舌,甲堅刀利、懾人膽魄。其部伍靜則如林,動如山崩,鼓角聲響徹曠野,觀者無不面沮心寒,在面對如此強盛大軍的時候,只覺得自身如螻蟻蚍蜉一般的渺小。
在當大閱進行到參會的漢胡武裝各自列陣模擬對陣交戰的時候,諸胡部武裝更是混亂不已,遲遲不能列成陣仗,甚至有的胡部徒卒直接棄械投降。哪怕他們心內明明知道對戰都是假的,他們也發自心底的不愿站在如此強大的軍隊對面。
至于那些參與大閱的胡酋們感想自然是更加的豐富且復雜,他們當中不乏人選擇向大唐靠攏,無非只是傍碼頭、找靠山和占便宜罷了,實在是談不上有多么鮮明強烈的立場與情感。
可是當他們真正見識到大唐的強大,尤其想到大唐在擁有如此強大實力的同時還愿意對他們采取懷柔包容的態度,原本心中那種投機之想便漸漸被加入強大陣營的榮譽感和踏實感所取代。自此以后,整個隴右河西,誰又敢招惹他們、和站在他們身后的大唐?
不過像夸呂之流還存有猥瑣發育、自立門戶想法的胡酋,在看到唐軍的強盛之后,心情便苦澀得多。有的人自覺這真是一個艱巨的任務,索性便打消了類似的念頭,自此后便堅定的待在陣營當中,跟在大唐身后喝湯。
但是像夸呂這種曾經輝煌、并還渴望再創輝煌的頑固死硬派,雖然同樣深受震懾,但一時間卻也難以打消心中那頑固的念頭,心內便不免備受煎熬、充滿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