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賞故國
自永嘉之亂以來,天下紛亂不已,各方勢力輪番登上歷史舞臺。有的如曇花一現,有的則起起伏伏、始終活躍在歷史舞臺之中。
這當中比較知名的諸如遼東慕容氏,幾度亡國又幾度復國,在五胡十六國當中占據數席之地,至今還有吐谷渾這一苗裔存在于青海地區。而北魏也是在前身代國為前秦覆滅之后,又由拓跋珪復國創建起來。其他諸如遼東宇文氏早早退出了遼東鮮卑的霸權爭奪,但宇文泰又在關西創建霸府。
諸胡政權如此紛繁熱鬧,漢人世族也都不免起伏興衰的輪回。北方的清河崔氏、太原王氏等世族都幾度瀕臨滅族,但又重新獲得了復興。
作為漢人世族之一的隴西李氏同樣也有著類似的經歷,而且傳奇性同樣不低。隴西李氏最初不過只是無名于中國的隴西土著而已,或可稱為隴右強宗,但在魏晉之際卻絕對算不上是什么世族名門,一直到了前涼張軌時期才稍有起色,但也僅僅只是局限于隴右一地的影響力提升而已。
讓隴西李氏獲得一個巨大提升的,便是李暠在河西敦煌創建西涼,使得隴西李氏從西州右姓一躍成為西土王族。
但是當時整個河西隴右已經是亂作一團,單單以涼為國號的政權便同時存在北涼、南涼與西涼,而這三個涼國又都是從氐人呂光所創建的后涼當中分裂出來,西涼在這當中并不以強勢著稱,政權僅僅只存在了二十年便被北涼所攻滅。
存在時間既短,而且立國又是在偏遠的河西,因此隴西李氏也并沒有因此獲得什么普世的影響力,在當時北方主流社會當中,仍然處于一種寂寂無名、查無此人的狀態。
歷史的玄奇就在于不因一時之興衰而定成敗,西涼國雖然覆滅,但隴西李氏卻能以此為契機而脫離西陲一隅的限制,正式踏上整個北方大舞臺。
西涼國滅亡之后,作為亡國之余的李寶率領余眾西渡流沙,并在其舅舅唐契等人輔佐下在西域又建立起后西涼這一流亡政權。當時適逢北魏勢力壯大、將要統一北方,正在向隴右河西進取,李寶等人便決定歸降北魏,由此便以河西王族的身份歸義入朝。
不過北魏在崛起的過程中也稱得上是滅國無數,隴西李氏單純這一身份并不足以使之脫穎而出,李沖的得寵則又成了隴西李氏繼續壯大的一個關鍵因素。
隴西李氏入朝之初并不受當時漢人世族待見,以至于后世還有“駝李”之譏。講的是當時北魏將定四姓,隴西李氏因恐不能入選而騎乘駱駝晝夜兼程的奔赴洛陽,但最終還是沒趕上選定四姓,故而譏之為駝李。
這樣的故事,無非是關東世族對于出身西州卻又后來居上的隴西李氏的一個調侃與抵觸的表現。畢竟類似的場景,放在當時四姓之外任何一家也都不違和,那么當時關東一眾世族大概都要冠上一個“豬馬駝驢”的前綴,一窩沽名釣譽的chusheng。
總之在李沖等入朝族人們的努力下,隴西李氏一躍成為當時世道第一流的世族名門,這對一個出身西土的落魄王族而言無疑也算是一個逆襲復興的結果,讓人感到慶幸與欣慰。
可是當李泰橫空出世,在這后三國的時局當中迅速崛起、并且一舉掃蕩天下諸方,再次建立起一個龐大統一的大帝國,無疑是將隴西李氏的復興歷程拉上了一個新的頂點,甚至都已經超越了復興的范疇,而是大大超越前人,創造了嶄新的輝煌與巔峰!
慕強慕大乃是生物的本能,見到強大的人與事,總是希望自己能夠與之產生什么奇妙的聯系。祖輩出身西土并且曾經作為河西統治者的大唐皇帝,毫無疑問稱得上強大,自然獲得了敦煌士民們的崇慕,而且并不需要如何牽強攀附,彼此間便有著深厚的淵源,他們的這一份崇慕自然也就變得越發強烈與深厚。
當聽到這些敦煌士民自稱涼世遺民、建世陵戶的時候,李泰心中也是不免倍生感慨,氣氛都已經到了這一步,他自然也不能無所回應。
于是他便走出車輦,在禁衛將士們簇擁下來到隊伍的前方,向著對面的敦煌士民們舉手高呼道:“子孫不肖,荒廢先業、疏遠孤忠,克定天下之后,今始歸祭先陵。先人故曲今仍俱在、癡守祖邑,朕心甚慚、朕心甚慰,既歸故國,自當大獎河西忠義!”
眾敦煌士民們聽到至尊作此回應,也都更加熱烈的大聲歡呼起來。伴隨著這興高采烈的歡呼聲,州郡官員并鄉里豪義入前將圣駕迎入城中。
敦煌地處河西走廊的西段,也是進入西域地區的前站,無論從古到今都有著非凡的地位與意義。李泰此番西巡固然是有著重要的政治和戰略意圖,但也想要開拓一下視野,看一看在自己治下的大唐江山各地不同的風俗人情。
乍入城中,李泰便感到一股濃烈的異域風情撲面而來。敦煌城中無論是建筑的風格還是居住的城民們都是各種族交融匯聚在了一起,城中生活著大量的氐羌與西域昭武九國的胡人,甚至更遠的波斯人與拜占庭人在城中同樣也并不罕見,簡直就是一個大陸人種大展覽。
當然也并不排除是瓜州官員們想要讓至尊在這里開開眼界,所以才搜羅了眾多的人種迎接圣駕的到來,但這也足以展現出敦煌作為大陸東西交流的中心所在所擁有的獨特魅力。
作為一個以商貿為主要行業的城池,敦煌城也并不像內陸城池一樣壁壘分明、戒備森嚴,甚至就連城中的州府都沒有高大的圍墻,民眾可以自由出入此間,當然一些重要的區域還是有甲兵把守,但大部分的情況下人們的行止活動都還是比較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