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樣,還不夠。
沈江霖面上故作為難,有些忐忑道:“父親,孟先生不比尋常人,乃廬州府廬江縣小三元魁首,為人灑脫恣意,品性高潔,學生已經請過他一回上外頭給他踐行,但是孟先生說不想讓我等學子破費,拒不接受。兒子想著,是不是以侯府之名再請一次,以示鄭重?”
沈江霖說完還小心翼翼看了沈銳一眼,說話聲音越說越小,顯得很不自信。
沈銳見不得沈江霖這幅上不得臺面的樣子。
這幺兒模樣長得雖好,但是性格內向、說話總是喜歡吞吞吐吐的,一點都沒有男子的磊落氣概,讓沈銳看不上眼。
心中只能感嘆,到底是個姨娘生的,徐姨娘什么出身?魏氏什么出身?生出來的兒子和云哥兒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不過今天這話倒是有理有據的。
廬州府廬江縣人?這不就是沈家的祖籍所在之地?
小三元魁首?也就是說縣試、府試、院試都是,字字句句寫到了沈銳的心坎里,尤其讀到那一句“關山千里同月夜,楊柳一枝贈他鄉”時,簡直是拍案叫絕,比他們今日在小梨園里聯的詩句都要好,這些人可都好些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啊!
沈銳好風雅,常常以自己襲爵不能繼續參加科考為憾,府中養了好幾個門人清客,閑暇時就聯詩作對,泛舟湖上,以孤云居士自稱,很有些自憐自哀之意,總覺得若自己不襲爵,一路科考的話,說不得能入翰林進內閣了。
如今上不上,下不下,世人皆以為自己是襲爵才得來的官位,皇上也不曾重用他,實在讓他這么多年都有些郁郁不得志之感。
孟昭的詩入了沈銳的眼,而孟昭的文章更是仿佛如他自己所作一般,將他這么些年隱入心中的懷才不遇、寄情于山水的無奈寫得那般透徹,讓沈銳心中直呼“知己”!
沈銳恨不能今日就將孟昭請入府中,兩人把酒言歡,一吐心中郁氣。
看完了這兩張紙,沈銳直接將它們扣下了,起身走到側面的書房里,取來一張空白梅花箋,寫下了邀約,蓋上了自己的私印,然后拿給了沈江霖,語氣鄭重道:“明日將這份請帖務必帶給到你們孟先生,讓他定要赴約,切記!”
沈江霖仿佛有些摸不著頭腦似的,接過梅花箋,畢恭畢敬地應了“是”,這才退后幾步離開了。
沈江霖直接將梅花箋放在了xiong口拍了拍,明日能“化緣”到多少銀子,就看孟昭自己的表現了。
孟昭離開榮安侯府的時候,腦袋是有點暈的。
今日天已放晴,只是下過雪后,天氣愈發寒冷,道路又泥濘,沈銳貼心地派了侯府的馬車送孟昭回去,孟昭坐上馬車一看,上面還有好幾個禮盒,分門別類地歸置好了,筆墨紙硯、時文選集,過冬寒衣、士子方巾,體面又貼心,就是孟昭想推拒,都有些舍不得。
罷了罷了,大頭都拿了,自己又何必在此矯情?
今夜之事,回想起來,孟昭都有些不好意思,沈侯爺出手大方,他不過是照著沈江霖指點的方向,說了幾句迎合之言,就讓沈侯爺引以為知己,不僅把酒言歡,走的時候還讓底下人拿了一個托盤上來,足足一百兩紋銀,有零有整,大額銀票五十兩一張,小額銀票十兩的三張,另外的則是換成碎銀子和銅錢,方便他路上花銷。
僅是如此便罷了,沈侯爺最后還提筆寫了一封信,讓他回到廬江縣后,去拜會沈家大老爺,將信幫忙帶過去。
侯府有自己的送信渠道,與其說是他幫沈侯爺帶信,不如說是沈侯爺在信中讓廬江沈家看顧自己兩分,讓他上門認認人。
只一頓酒、說幾句話的功夫,自己愁苦了許久的銀子、路子都有了,實在是讓孟昭有些回不過神來。
不過這點沉迷持續的時間不長,等孟昭回到自己住的小院里,喝上一盞茶之后,人也漸漸清醒過來——今日的因緣際會,都是江霖給他謀劃的,實在是讓他有些汗顏,甚至心里頭有一種他和沈江霖一起坑了沈侯爺的古怪感覺。
孟昭一向為人正直,此刻難得有了點心虛。
正因為一同干過一件“壞事”,孟昭更將沈江霖看作了自己人,與沈江霖之間的關系進一步拉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