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雪越下越大,他考完之后便自己先走了,也沒有和他們再碰過頭,三日之后便是第一場縣試放榜,放榜之后就是第二場開始,之后接連考完四場,縣試方算結束。
沈江霖埋頭認真書寫,暖閣內唯有王嬤嬤跪坐在炕尾,輕柔地幫沈江霖擦拭著發尾的shi發,心中又是欣慰霖哥兒越來越長大懂事了,知道讀書上進;又很是苦惱,孩子越大主意越正,叫他不要洗頭偏要去洗,也不怕大雪天的著涼頭痛。
為了這個,王嬤嬤還叫人端了兩個炭盆過來,暖閣內暖氣十足,一絲寒氣都透不進來。
王嬤嬤動作放的很輕,生怕驚擾到沈江霖寫字。
外頭的雪還在下著,一片一片覆蓋在“清風苑”的碎石小徑上,“汪翠橋”上,那叢竹林如今已看不出綠色,枝頭上掛滿了白雪,北風減消,大雪紛紛揚揚落下,有如碎玉之聲,天地之間,惟余茫茫一片純白,靜謐安詳。
與沈江霖的淡然自若不同,沈萬吉他們考完試后,結伴而回,一路上都在討論今日的幾道試題,紛紛說著自己的答案,大家各有憂愁,一會兒覺得自己這樣答會不會偏題,一會兒又想著那樣寫會不會讓閱卷官不喜,越說越忐忑,等回到了家中的時候,家中人早就翹首以盼,連忙熱湯熱水地迎接上來,只能暫且忘了心中的煩擾,先將自己收拾了,再去吃上一頓,大腦才從縣試的緊張中釋放出來。
沈萬吉用完飯食后,便沖著孫氏長嘆了一聲:“娘,我這次或許考不上,感覺沒答好題目,心里沒底。”
孫氏在一旁幫著沈萬吉收拾碗筷的手一頓,見一向笑嘻嘻的兒子臉上堆滿愁容,想了想安慰道:“咱原本也沒想著要去考,還是你霖二叔說你可以試一試,咱才去試一試的。能考中最好,考不中咱就安安心心去學點其他手藝,你年紀也到了,讀不讀書的,其實都沒啥了。”
沈萬吉知道他娘說的都是真話,可是心里非但沒有被安慰到,反而煩悶更甚。
哪怕之前自己一直沒想過要參加科舉,可是自從霖二叔肯定了他的課業,自從自己也開始在舉業上做出了努力,尤其是這一年,他不說自己頭懸梁、錐刺股,但也是日夜苦讀,希望自己能不辜負霖二叔的期待。
沒有一個人,在對一件事拼盡全力之后,依舊是不求回報的。
沈萬吉的想法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變了,只是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罷了。
平日里,沈萬吉見到過的最大的官就是沈銳,但是沈銳是族親,而且每年只有在祭祖的時候,才能遠遠看上一眼,其實并沒有近距離接觸過,更沒有見過沈銳穿官服。
今日頭一回見到了正三品的順天府尹謝大人,緋色官袍加身,往高臺上一坐,底下噤若寒蟬,出行官兵開道、執事舉牌,所有人紛紛避讓,這樣的權勢赫赫,十分能觸動少年人的心。
若是不參加科考,可能他這輩子,都見不著這樣的大官。
沈萬吉心里頭隱隱琢磨出來,這是一道通天梯,只有擠上去了,方能成為人上人,否則永遠就只能做一個最底層的百姓。
他心里煩亂,一會兒覺得可能自己考的不錯,一會兒又覺得考的不好,將自己的答案放在腦海里翻來覆去地想,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拿出書本去讀,更是一個個字在眼前飄過,但是一點沒往心里去,讀了個啥都不知道。
冬天天黑的早,沈萬吉之前用過飯了,就沒和家里人一起用晚飯,自己窩在暖坑上看著書發呆。
這時候外面院門口有人敲門,沈萬吉的爹筷子停了一下,仔細去聽:“孩兒他娘,好像有人敲門?”
孫氏也聽到了,她放下筷子,從坑上下來,穿上鞋又套上一件襖子:“我出去看看,你們爺兩且吃著。”
心里頭也是嘀咕,這么冷的天,誰啊?
結果一開門便是將雙手插在袖子里,穿著一身蓑衣的小廝知節。
知節是沈江霖的小廝,孫氏有幾次看到過知節跟在沈江霖后頭去族學的。
“喲!這大雪天的,你怎么來了?快進來,到里頭暖和暖和!”
孫氏連忙熱情地要把人往里拽,知節卻趕忙攔著了:“嬸子,我家少爺讓我將這個給您家大爺,您給他吧,我還有幾家要跑,天太冷了,我先去了啊!”
孫氏連叫都叫不住,知節一溜煙就往里跑,她一看手頭的東西,是一沓紙,她一個字都認不得,不過也知道這個時候送過來,定是要給兒子的緊要東西,連忙拿了去東廂房給兒子看。
沈萬吉一聽到是沈江霖派人送東西過來,原本歪在暖坑上,頓時整個人坐立起來,忙伸手去接,迫不及待地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