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姨娘想到這里更加睡不著了,借著月光翻身起來,走到自己的梳妝臺前,從里頭的匣子里翻了幾個筆錠如意的金錁子出來——心里雖然舍不得,但是金子融了不打眼,賣換出來一些銀子。
這幾個金錁子是霖哥兒給她的,兒子出息了中了生員,又是辦了幾次宴席,收到了不少禮,這些便是霖哥兒從里頭挑出來特意給她傍身用的。
徐姨娘年輕時候受寵,也得了一些好東西,但是沈銳送的東西,大都是打上了侯府記號的珍品,這些東西若是拿出去當了,很容易被追根究源,講究的人家,是不允許自家的東西隨意外泄的。
故而徐姨娘是不敢也不能,她能享受這些好東西,但是實際上她除了每個月的月例,偶爾沈銳那處貼補來的銀錢,她是無處來錢的。
最近幾年,她年老色衰了,沈銳便也不愛來她屋里,偶爾來一兩次也都是講一講霖哥兒的事情,講完便走了,從不留宿。
她手里頭花出去的多,進來的少,尤其是之前霖哥兒還沒讀出來的時候,徐姨娘私下里補貼了不少。
如今府里突然開始削減開支,她雖然不滿,但是也說不出來什么話,可是兩個姑娘可都是正兒八經的侯府小姐,怎么能受這種苦?
姑娘面皮薄,不愿去說,她可不在乎,葉姨娘攛掇著她一起去太太面前吵,她便去了,結果倒好,回來的時候反而還被三姑娘沈明冬說了一回,弄了個沒臉。
明冬丫頭是個要強的,她是不愿意丟一點臉的。
徐姨娘當時氣惱,但是氣過之后就拋到腦后了,既然姑娘們要臉,那她只能私底下補貼一點,讓她們小姐妹去外頭買冰用著,本就是侯府小姐,用點冰怎么了?
徐姨娘打定了主意,將東西收好,這才放下心來睡下了。
第二日,魏氏果然按照沈江云說的去給婆母衛老夫人請安,原本魏氏還忐忑,就怕婆母還是不見,那這戲可怎么往下演?
好在果然如同沈江云說的那樣,衛老夫人懸心貼補那些人家的事情,見了魏氏,一切水到渠成。
又過了兩日,沈江霖背著書袋回來的時候,整個侯府都被一股低氣壓籠罩著,尤其是底下仆人,誰都不敢多走一步路、多說一句話,就怕惹了主家不開心,那天晚上的請安也是免了。
后頭沈江霖從王嬤嬤口中才知道,今日一早沈銳就送別了他那一群清客,據說回來雙眼都是通紅的,回來后沖著魏氏發了好大一通火,一個人進了外書房,關著門,誰都不見。
沈江霖面上沒表露出來,心里卻是冷笑了兩聲——那些什么清客門人,有多遠滾多遠的好,只會一天到晚出一些餿主意,勾著渣爹成天自以為是、自怨自艾。
那些文人口舌又厲害,渣爹其實段位不怎么高,很多心思被人一眼看透,被這些人合伙起來,騙走了不少銀子,偏他渣爹還沾沾自喜,以為這些人是真的知交好友。
沈江霖不去理會沈銳到底如何傷心難受,他獨自在“清風苑”里用過晚膳,吃過后又在院子里走動了半個時辰,到了掌燈時分,讓人點了燈籠掛在院子廊檐下,自己拿著書卷到外頭寫功課去。
唐公望學識豐厚見識又廣,為了教好沈江霖,他自己都先把以前科考時候做的筆記注釋翻了出來先溫習總結,再去教導沈江霖,唐公望的教學進度很快,課業又重,哪怕是沈江霖,也必須使出八九分力,才能跟得上。
只是剛剛攤開了書本,底下就有人來報,是門房趙二。
趙二自從得罪過孟昭,被沈江霖罵過后,反而對沈江霖這邊的事情上了心,后頭又眼見著那個孟昭如今都成了孟老爺,沈江霖又考中了小三元,更是慶幸那日二少爺罵了他,對沈江霖院子里的事情越發上心起來。
趙二守著大門,每日里迎來送往,消息最是靈通,這個時候過來,自然是有要事。
沈江霖命他進來。
趙二貓著身子,從外頭進了“清風苑”,沈江霖遠遠就看到他的舉止:“趙二你做賊呢,如此鬼鬼祟祟的!”
趙二進了院門才直起身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陪著笑道:“二少爺,你又不是不知道今日府里的情形,可別埋汰小的了?!?/p>
沈江霖笑了一下:“到底什么事情,值得你這么晚跑一趟?”
趙二連忙從懷里拿過一張帖子,畢恭畢敬地交到沈江霖手中:“二少爺,這是給您的帖子,還請您過目。”
沈江霖有些狐疑,拿在手里不過樣式普通的一張帖子,他翻開一看,目光首先釘在了落款上——竟是謝府尹的帖子!
沈江霖就著燈光看去,上頭就簡短一句話:明日午時至順天府衙門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