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倪六姐也沒想到,只是見一眼那位沈公子,自己一顆芳心就落下了,哪怕就是多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唐滿的話,沒有讓倪六姐感覺到安慰,她沒有唐滿這么天真,她爹這兩年在外走商,沒少和她說外頭的事情,像沈解元這樣的少年舉人,外頭有的是名門閨秀想要嫁,更何況他還能拜唐老相公為師,說不定家庭門第也是極高的。
“莫說門第品貌了,沈解元可是解元出身,讀那么多書,寫的字那么好看,我是一個字都認不得的人,哪里能想這些?”倪六姐越想越喪氣,聲音越來越低落。
她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字都不認得,以前從不覺得有什么,今日卻覺得十分的配不上別人。
恐怕沈解元說的話,自己都不一定能聽得明白吧。
唐滿卻道:“那你就去學認字嘛!往日里我叫你學,你還說女孩兒家的不用學這些,明日你上我家來,我學了有好幾百個字了,都教給你!”
倪六姐眉頭終于松開了,好似這樣就離沈解元更近一點:“好!明日我就上你家來,你教我。”
兩個小姐妹說說笑笑地往家去了,沈江霖可不知道這些,他練完了一個時辰的字,將習字的宣紙收納起來,然后從架子上拿出一個紙包,又從后罩房庫房里搬出五個大大小小的花盆,弄了土填進去,然后把紙包里的種子撒了進去。
鐘氏看沈江霖一個人弄的吃力,幫著一起挑了水來澆,一邊澆水一邊問:“霖哥兒,你這里面種的是什么花?”
種在花盆里,總歸是花了,鐘氏是見過唐公望種花的,想著文人是不是都愛弄這個。
要她說,種花種它作什么?又不當吃又不當喝的,想看花,種兩棵梨樹,梨花一開,多好看,開了花就能結(jié)果,到時候還能吃上大水梨,多好!
沈江霖等到把水澆完,這才直起了身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師娘,我也不曉得,過年前趕集的時候,從一個小攤子上買的,里頭的種子各色各樣的,說是海上來的,我撒進去種種看,不知道能種出點什么來。”
“花了多少錢買的?”
“不貴,就五百文。”沈江霖一邊將花盆搬到向陽的地方,一邊回答道。
鐘氏扶了扶額頭,這還真是少爺了誒!就那么一小包不知道什么的種子,還敢賣五百文!
什么海上來的,陸上來的,八成是騙人的!
也就是看他們霖哥兒年紀小又長得好,穿的齊整,就知道兜里有兩個錢,才敢如此獅子大開口。
但是鐘氏看著沈江霖干的開心,將這幾個花盆擺的整整齊齊,一臉期盼地看著,只能無奈笑了笑道:“那行,到時候師娘幫著你一起澆水,看看里頭能長出什么來。”
唐公望恰好午睡起來,到院子里曬曬太陽,就聽到了這段對話,經(jīng)過鐘氏的時候,無聲地“哼”了一聲——他上次花了三十兩銀子買了幾株名品,可是被鐘氏好一頓臭罵。
沈江霖弄完了這些,打了水洗干凈手,然后陪著唐公望一道去外頭村里逛一逛,若是碰上熟悉的人有空過來攀談,唐公望便立在原地和人聊了起來,沈江霖也不催促,就立在唐公望身后靜靜地聽他們聊天,師徒兩在村里逛了小半個時辰,然后才慢慢悠悠回去。
“師父,您是不是覺著,在村里要比京城舒服開心?”沈江霖攙扶著唐公望的胳膊,鄉(xiāng)間小路碎石土塊疙瘩多,唐公望上了年紀了,隨便摔一跤可不是開玩笑的,所以每次唐公望出去轉(zhuǎn)悠,沈江霖必是陪著的。
唐公望笑了一聲道:“這得分時間。年輕的時候,一心想要出去看看,想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能耐,等年紀大了,落葉歸根,在自己出生的地方看看來時的路,師父這心里啊,就覺著安定了。”
沈江霖點了點頭,雖然他還沒有到唐公望的年紀,但是他隱隱約約可以感受到一點唐公望的心緒。
“只是這人啊,總是對長時間的一種狀態(tài)會充滿厭倦。長時間在朝堂里勾心斗角,就會想念以往清貧安樂的日子;可是當年我在村中苦讀的時候,難道不向往那些廟堂之上的高官?他們得厚祿,掌權(quán)勢,叱咤風云。人永遠不知道滿足,但是什么年紀需要做什么事,青春年少時享受安定,那么等到年老之時,再xiong懷遠大,也難以實現(xiàn)咯。”
沈江霖仔細幫唐公望看著腳下的路,聽著唐公望的有感而發(fā),自己也覺得收獲頗多,聽到最后一局的時候,沈江霖自嘲道:“師父可是在點我?小小年紀,不思進取?”
唐公望失笑:“你還叫不思進取,這世上就沒有進取的后生了!這兩月我看你跟著我和你師娘過著鄉(xiāng)野村居倒也合適,你就安安心心住個兩年,也算是陪陪為師了。”
師徒兩人一路說著閑話,回到了家門口,云嬤嬤在院子里,她坐在小杌子上摘菜,鐘氏在幫唐公望補一件氅衣,好好的料子,上次坐在灶口燒火給燙了一塊,鐘氏生氣罵了唐公望好幾句,讓他以后燒火都得穿一件罩衣,今日得了空,就幫他縫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