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吼聲消退,峭魃君虞冷冷道:“你這一吼,再強的惑術也要被你驚醒,你看鷺姬像是受了惑術嗎?”鷺絲夫人雖然被這一聲震吼驚得瑟瑟發抖,但目光中關切不減,反而多了幾分擔憂。讓人望而生憐。
峭魃君虞從容道:“不妨告訴你,鷺姬是被我狠狠干過一遍,才死心塌地做了我的侍姬。鷺姬,你說是嗎?”鷺絲夫人暈生雙頰,不好意思地垂下頭,流露出熟艷而又嬌羞的風情。
峭魃君虞大笑道:“已經是生過一子一女的婦人,還如此羞澀,可見她的死鬼丈夫是個無能之輩!盡把她愛如珍寶,卻不知道女人是用來干的,干得越狠,她們才越歡喜。鷺姬,待我殺了這小子,再狠狠干你一番!”鷺絲夫人看了子微先元一眼,垂下頭,玉臉漸漸飛紅,低聲道:“多謝主人。”子微先元沉著臉一劍刺出,待峭魃君虞揮起巨石,他忽然一折身,冒著被巨石砸破頭顱的風險,快捷無倫地從石下遞出長劍,在峭魃君虞小腿上狠狠劃了一道,幾乎斬斷他的小腿,然后彈身退出。
峭魃君虞魁梧的身體一晃,又站住了。他手臂和小腿各負了一道劍傷,鮮血淋漓,神情卻愈發兇悍。
子微先元緩緩舉起長劍,“梟王的鬼月之刀呢。”峭魃君虞連中兩劍,體內蜇伏的邪魂已漸漸蘇醒。沒有鬼月之刀,他遠遠不是子微先元的對手。可這一次如果喚醒邪魂,也許就是最后一次。再被邪魂占據,也許這具身體就不再屬于他了。
子微先元斜掠而起,暴喝道:“授首吧!”
峭魃君虞怒吼著掄起巨石,呼的一聲擲出。子微先元白衣一閃,游魚般從石旁滑過,連一片衣角都未曾碰到。
峭魃君虞烏黑的眸子盯著子微先元,右掌握緊成拳,像是要赤手搏他這一劍。
就在子微先元長劍及體的剎那,峭魃君虞背后的石壁突然一陣波動,伸出一枝木杖。那木杖丫形的杖首布滿樹瘤,猶如鹿角,上面還掛著一串細小的銅鈴。
劍杖相交,傳來一陣細碎的爆響。子微先元飛身彈回,一腳踏在石尖上,身形立時靜如亭岳。一動一靜,渾若天成。
他將古元劍收到臂后,緩緩道:“原來是翼道大巫。”石壁上浮現出一個灰色的身影,衣袍上滿綴的布襟無風而動,猶如一叢虬屈的妖蟒。他臉容瘦長,一側眉毛仿佛被火燒過,變成灰黑一團,正是在碧月池外曾遇到過的巫辰。
子微先元揚聲道:“敢問大巫!可是要與在下搶奪梟王的首級么?”巫辰嘶啞著嗓子道:“錯了。”子微先元目中爆起一絲寒芒,“難怪在夷南城時貴宗未曾出面,原來是作了梟王旗下的走卒!”“又錯了。”巫辰道:“我翼道自大巫長巫甲以下,都已立誓,作大王的走狗。”子微先元怒極反笑,“好一個甘作走狗!翼道在南荒諸秘御法宗排名僅次昊教,堂堂大巫竟然甘當這魔頭的走狗,還有絲毫廉恥么?”巫辰搖搖骯臟的長發,有些不耐煩地說道:“直說了罷,諸秘御法宗勾漠是榕甌的教派,冥修是澤貊的教派,我翼道被昊教百端排擠,只剩了污水以南幾個小族。盧依被滅之后,索性連立足之地也沒有了。所以我們幾個老家伙商量,趁梟王羽翼未豐,先行依附,還能多得些利處。我說明白了嗎?”“大巫說得明白,但先元還有一事不解。”“說。”“翼道雙翼明暗相輔,并非附炎趨勢的小人。即使失去盧依,在南荒諸族還大有可為,為何要自甘下流呢?”“你難道不明白?”巫辰用手指點了點子微先元,“就是因為你。”“我?”“如果你和那幾個師侄散了發,投到我翼道門下,昊教就算有晶嵐那妮子撐著,也只算個屁。可現在昊教之外又有你云池宗,哪里還有我翼道容身之處。可惜巫癸死得太早,巫羽又破門出教,我們這幾根老骨頭還能撐住十羽殿幾日?翼道再不改弦易轍,就欲退無路了。”子微先元苦笑道:“大巫太看得起小子了吧。”巫辰嘆了口氣,“我早就說過,本宗擇才有誤,放著自己的人才不珍惜,結果枝葉凋零。好了,話都已經說了。我這條老命在此,公子也未必那么容易取了去。公子想走,我也留不住。不如好說好散,下次見面再拚個死活吧。”子微先元看著他袍服上那涂成黑色的凹鏡,想起鳳清菊當日的論斷,只怕自己在他的黑巫術下也討不了好去。
“大巫既然這么說了,小子本該拍拍屁股走人。不過鷺絲夫人是我云池宗要緊人物,還請賜還。”巫辰搖頭道:“這小子真是難纏。”子微先元趁機道:“云池宗子微先元見過夫人。先元與令郎情同手足,特地來迎接夫人。”鷺絲夫人這時才知道子微先元的身份,“你是鸛辛的同門?鸛兒還好么?”“一切都好。夫人隨先元回去,便能母子團聚。”鷺絲夫人偷偷看了一眼峭魃君虞,沒有作聲。
巫辰咳了一聲,朝峭魃君虞拱手道:“請大王示下。”峭魃君虞冷冷道:“我的侍姬,豈能送人。”鷺絲夫人囁嚅片刻,低聲道:“賤妾已是大王的侍姬,無顏再見鸛兒……”子微先元一顆心直沉下去,不知道該怎么向鸛辛交待。
鷺絲夫人揚起臉,殷殷道:“請公子轉告鸛兒,大王待賤妾很好,還答應用他爹爹報仇。我和鱺笙得脫大難,受大王庇護,讓他不要擔心。他日終有見面的日子。”子微先元默然良久,然后道:“夫人珍重。”他說著飛身而起,最后一字已經從洞外傳來。
巫辰持著他從不離手的鹿角杖,躬身道:“巫辰見過大王。”峭魃君虞坐在石上,吩咐道:“鷺姬,過來為我著衣。”鷺絲夫人猶豫了一下,紅著臉赤身裸體地從虎皮中爬出來,為他披上衣服。
峭魃君虞這才說道:“翼道與昊教聯手闖入梟峒,不過數月之前的事,怎么會突然這么看起我?”“當日巫耽僥幸逃生,敝宗才知道巫羽的下落。我與大巫長商議,當即傳命敝宗,不得與大王為敵。”“如果我沒記錯,巫羽是翼道的叛徒吧。”“讓敝宗下定決心的,并非巫羽。”巫辰頓了一下,然后道:“而是因為大王是巫癸的血裔。”“你們眼光倒犀利。”峭魃君虞話風一轉,“巫癸不是你們下令誅殺的么?”
“大王可知道敝宗為何會下誅殺令?”
峭魃君虞淡淡道:“說。”
“當日昊教遞來帛書,指明巫癸私闖崇神宮,犯下十重大罪,大巫長與我隨即當著崇神宮使者的面頒令誅殺。”巫辰道:“因為所列的罪狀中,不僅有偷窺昊教重寶昊陽之書,還有一樁是誘奸女神官晶荃。晶荃與執掌崇神宮的晶嵐同出百越后族,身份顯貴——”峭魃君虞打斷他,“所以你們就拿巫癸的頭顱去求和?”巫辰道:“為了翼道,犧牲一個弟子又有何關系?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巫羽破教而出,巫癸不知所終。翼道也被排擠出百越,元氣大傷。在碧月池我見到大王施展本宗巫術,猶如巫癸重生,才知曉大王的身份。”“巫癸在翼道排名很高么?”“巫癸才華橫溢,是敝宗不世出的人才。只是秉性風流,未得善終。”巫辰道:“翼道一誤再誤,誰知巫癸不僅留下血裔,還將法術傳于大王。我與大巫長參詳,這定是翼神的旨意,讓大王來挽救敝宗。”峭魃君虞目光閃閃地盯瘨了,突然放聲長笑,“我父死前曾留下遺言——當我吞下蛇魄,便會背生雙翼。原來是指翼道。好!我峭魃君虞應諾,只要你們助我掃平南荒,翼道便是我定下的國教。也是南荒唯一的秘御法宗!”巫辰將手放在額上,伏身道:“多謝大王。”峭魃君虞不羈的濃發被鷺絲夫人仔細挽成一束,她仍赤著身子,卻把用來遮體的薄紗纏在主人臂腿的傷口上。
峭魃君虞冷笑道:“說到底,巫癸之死都是因為晶荃這個賤人,她死了嗎?”
“崇神宮對此事秘而不宣,只是除去晶荃的神官身份。如今是安成君的正妃。”“安成君?”峭魃君虞看了鷺姬一眼,“倒是很巧。”他站起身,淡淡道:
“待此間事情了結,隨我一同去胤都吧。”
巫辰躬身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