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瘦了這樣一圈!”楊氏端了藥坐在榻畔吹涼,“總以為你是個自個會保重的,平素少看顧了你一些,你這弄出……脈象都摸不到了,是要嚇死阿母嗎?”
“前個給阿母請安,您還說我壯實。這才兩日,不許夸張!”藺稷眉間的茫然在楊氏入屋的一瞬收斂干凈,只撐著起身湊上去給母親拭淚,“天冷受寒,暈了一下子,阿母莫要擔憂。”
“索性入內時,林群也這般說。”楊氏剜他一眼,持起勺子喂藥,“你莫嫌阿母嘮叨,你這般病著,也不見殿下陪伴。她是公主之尊不假,但也是你婦人,夫妻就是要相互扶持搭伴的。她倒好,人影都不見。”
“她在漳河,這樣大的雪,如何回得來。”提及隋棠,藺稷終于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那處草廬沒有地龍,炭盆也極難燒熱,雖說可以借住在周遭百姓家中,城外都尉府也可下榻,但總是不如在眼前讓他安心。
萬一百姓家還不如草廬,萬一都尉府飲食疏忽,再說草廬距離最近的都尉府也有五六里路,未必過得去……
“阿母說得就是這處。她一個婦道人家,拋頭露面作甚?少了她那處水渠就不挖了嗎?她呀,就是一門心思為著她弟弟,分你的權!”
藺稷一口藥梗在喉嚨口,緩了緩方咽下,“這話何人與阿母說的?”
“還要與人同我說嗎?這些年鄴城之中傳得還少嗎?不過是不敢傳到你耳中,不敢在你面前說!”楊氏搖了搖頭,嘆氣道,“阿母實悔,當初瞞著你接了天家這門親。”
藺稷從楊氏手中接了湯藥,解釋道,“殿下自小在漳河長大,熟悉那里的環境,也曉得當地民眾所需,這兩年那處民眾不敢與官員提的要求,不敢直言的心里話,便都與她說了。她聽了記下回來與我相商,如此在挖渠修渠時,也可盡可能減少民眾們的損失。她為的是百姓,不是天子。”
“你說的這些自有道理,阿母聞來也感念她辛苦。但是她做了再多的好事,世人只會說是公主所為,是公主代天子所為。君與夫之間,到底君在前。”楊氏腦海中想著自己手足的話,如數勸說兒子,“三郎,你好好想一想,她但凡有同你一心、存著長久的心意,為何她不愿給你生個孩子?我知道,她一直喝藥調理身子。但焉知她是否早早故意敗了自個身子方來到你身邊,惑得你非她不可……她這分明就是借你的權塑她兄弟的威望,說白了,不生孩子于她更是利大于弊。利在來日她離開你,可無所牽絆。
”
這樣直戳根底的話,楊氏說不出來,藺稷抬眸看她。
被看得久了些,楊氏難免心虛,一邊催他用藥一邊目光躲閃道,“阿母也不是完全容不下她,她要忙她的,你既縱著,我也沒法子。但是你屋里頭一定要有人——”
話到這處,楊氏便也索性在兒子面前硬氣了一回,
“你且讓她大氣些,妾室誕下的孩子,自然也都是她的孩子,沒必要……”
“阿母!”藺稷將藥擱下,截斷楊氏的話,面上生出兩分不達眼底的笑意,“那你可有人選了?”
楊氏見兒子松口,大喜道,“就是你舅母和姨母家的兩個姑娘……”
“我知道了。”藺稷問,“淳于詡在外頭嗎?”
淳于詡乃丞相府長史,掌管內外事宜,與藺稷又私交尤密。楊氏聞要喚他,心中確定七八分,趕忙點頭,沖著外頭道,“讓望之進來。”
“母親,三哥。”入內都是一家人,淳于詡親近開口,“好些沒,還不趕緊將藥喝了,都涼了。”
藺稷笑著點頭,“喚你來有一事,需即可去辦。”
“你說。”淳于詡蹙眉道,“就不能靜心歇歇!”
“阿母說,我舅父家和姨母家的兩位表妹,品性不錯。我如今病著,這會又莫名虛弱了些。我想著需尋人敬敬佛祖,且讓兩位表妹去吧,就安置在寶華寺,隨懷恩法師一道禮佛誦經,不必太久,一年足矣。”
“三郎,你——”楊氏聞言,驚怒交加。
“還不快去!”
“屬下立刻就去。”
淳于詡不敢見這兩人任何一人面目,垂眸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