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長公主默默聽著,末了,只冷笑了一聲,竟是在眾人猝不及防間一把扯下右肩的衣裳,露出其上烙印,而那赫然是個“奴”字。
朝臣們紛紛閉目折身,高喊著不知羞恥,不成體統,然安寧長公主拉起衣裳,仍是笑著,她抬著下頜,在這群滿嘴仁義道德的男人間看過一圈。
她問他們,可知這是什么,這是她被迫和親,抵達罕韃后第二日,便在眾人面前扒光了衣裳后烙上的,你們看不起女子,可正是她這個女子,憑著這副容貌和身子,阻止了罕韃和大昭之間的戰事,而彼時他們這群人都在做什么,在大昭這片河清海晏的土地上,過著太平日子,可這太平是怎么來的,正是用他們口中這個放蕩不堪,自輕自賤的女子換來的。
你們男人是高高在上,可怎不選擇親自應戰去對抗異族,而是在此朝堂之上與她這個以一人之力換得大昭太平的女子唇槍舌戰。
安寧長公主字字擲地有聲,一時間,整個殿宇鴉雀無聲。
慶貞帝沉默許久,最終應安寧長公主所求,但趙氏犯法既成事實,無法改變,只從徒五年改為徒一年。
裴蕓自不可能在那朝堂之上親眼見證這一切,這些事都是太子后來轉述給她的,裴蕓甚至能想象安寧長公主舌戰群儒的場景。
這是她憋了幾十年未吐的憤恨與委屈,卻也似一個又一個響亮的巴掌打在慶貞帝的臉上。
她赴朝堂的前一晚,曾去了一趟慶貞帝的御書房,兄妹二人早已就趙氏一事達成默契,翌日不過是在群臣面前演的一場戲。
裴蕓一開始就沒想過趙氏能被簡簡單單放出來,她雖覺趙氏無辜,但也明白法不可廢,若將來真有惡婦欲毒殺夫君,彼時就怕其得不到該有的懲罰。
她之所以讓長公主直接在朝堂上主張釋放趙氏,是覺后改為徒一年,也不會令那些朝臣多么難以接受。
趙氏的家人自趙氏的表兄那廂聽聞此事,千里迢迢自蜀地趕來,隔著鐵柵,兩邊皆哭得泣不成聲。趙氏的父親后悔不已,不想當初柳家之所以選擇他們趙家,便是覺得山高路遠,趙氏縱然發現真相也求救無路。
他們鬧上柳家,卻不要金銀財物,只替女兒求了一封和離書,言等趙氏刑期滿,便帶她回家。
他們也知以趙家之力對抗柳家無異于以卵擊石,趙父捏著和離書離開時,對著柳家偌大的府門,看著頭頂的蒼穹,咬牙憤憤道老天有眼,柳家惡事做盡,有朝一日定會遭到報應。
而正如他所言,柳家的報應來得極快。
二月底,裕王在京城隆興酒樓雅間約了太子。
他將一封信箋遞到太子手中。
只覽了幾行,李長曄便知此物為何,他抬眸詢問:“二哥是如何得到此物的?”
裕王默了默,“眉兒將陳氏留下的兩個女兒接進了王府,這是在長女柳玉的荷包中發現的,應是陳氏所留?!?/p>
李長曄聽裴蕓說起過,陳氏的遺書是在她younv的荷包中被發現的,所以她是在死前將信箋與遺書分別放置在了兩個孩子貼身的荷包中,想是知曉她們非柳奚所出,柳奚對她們并不疼愛,也不關注,定不會輕易發現這兩物件。
“二哥確定,要將此物給孤嗎?”李長曄問道。
其實柳家一案,他已然查到些許端倪,如今只差一關鍵性的證據,不想正苦惱之際,證據就直接送上了門。
可裕王妃柳氏亦是柳家人,雖她作為出嫁之女,定不會受到牽連,可往后無母家作為倚仗,在京城中定然不會好過。
“其實,此物正是眉兒發現的,她原想自己將此奉給三弟你,可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由我給你最為合適?!痹M蹩嘈α艘幌?,“人人都說我裕王無用窩囊,為妻所壓,我也并非沒有想過反抗于她,可臨了,想她柳眉兒驕傲了一輩子,還是不想她就此低下頭顱。”
裕王言罷,驀然起身,同太子施了一禮,“臣今將此物交予太子殿下,還請殿下看在柳家女愿主動奉上此物的份上,盡力保全柳府其他無辜之人的性命……”
李長曄看著眼前的裕王,心下五味雜陳,他知道,他這被詬病多年的兄長并非真的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