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那老板的呼喊聲停住了。
洛渭一頭撞在一道石碑上,頭破血流地摔倒在地。
他痛極了,累極了,只覺得身體之中的血液都從頭上刺痛悶漲的傷口流走了,一起流走的還有他的力氣和勇氣。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黑心老板放慢腳步,猶如貓逗老鼠一般戲弄著眼前這比一般孩童還要瘦弱許多的半妖。
他往左抬腳,幼小的半妖便往右爬,他往右抬腳,幼小的半妖便往左爬。
石階上,青苔shi滑,半妖被拔掉指甲的手如小貓的手掌一般映下一朵又一朵的血梅花。
黑心老板狂笑道:“你不識(shí)字么?那石碑是寒山宗的界碑,入了寒山宗,你還不如落在我手中。
寒山宗,那可是仙門之首,與其讓他們把你殺了,倒不如讓我把你熬成十全大補(bǔ)湯,還能拯救一條人命呢。
”洛渭抬頭看去,層層濃霧籠罩著山巒,風(fēng)中竟是肅殺之氣,寒山如一個(gè)龐大的怪物一般匍匐在大地之上。
他心一橫,罵道:“我寧可死在寒山宗,也不要死在你的鍋里!”他不知道從哪里提起來的勇氣,不顧身體的疼痛,爬上寒山宗的石階。
天漸漸黑了,身后的追兵不知何時(shí)消失了,洛渭爬過一級(jí)又一級(jí)的石階,摔了一跤又一跤,肌膚被寒風(fēng)割破,血肉翻露出來。
不知爬了多久,洛渭低下頭去,搖晃昏暗的視線里,一捧血跡疊著一捧血跡。
他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爬了這么久,依然還在開始的地方。
是了,仙門之首的寒山宗,怎么會(huì)讓一個(gè)低賤的半妖爬上山道。
他抬起頭來,去望天空,看見的不是漫天星辰,而是張著大嘴要吃他血肉的漩渦。
他低下頭去,去摸大地,摸見的不是長出萬物的土壤,而是冷冰冰的監(jiān)牢。
便在他萬念俱灰之際,霧蒙蒙的,一眼望不到頭的山道上,一點(diǎn)火焰如同心臟一般起起伏伏,閃閃爍爍地飄了下來。
那火焰飄到他身側(cè),他下意識(shí)地伸手一抓,卻不知怎么落了空,從山道上摔了下去。
群山環(huán)繞,煙霧縹緲之中,洛渭宛如一只墜入萬丈懸崖的斷翅孤雁直直栽下山去,他短促而驚恐的驚呼聲淹沒在呼嘯的風(fēng)聲之中,只有群山隨風(fēng)翻騰的樹浪在回應(yīng)著他的呼救。
群山環(huán)抱之中,便是他的葬身之所。
下墜之中他手忙腳亂地想抓住山壁上蜿蜒的藤蔓,卻忽然抓住一片海青色的麻布衣角。
那麻布衣角上,印著白色的花紋。
花紋一圈一圈,有些雜亂的鋪開,他手上的血便沁入白花正中,成為鮮紅的花蕊。
剎那之間,洛渭便已經(jīng)好端端地站在山道上,仿佛方才墜落山崖之事不過是他的幻覺。
女人蹲下身凝視著他沾血的面龐,漫天烏云映射下她的眼睛陰沉沉的,里頭是黑夜之中與天空模糊了界限的海水。
在夢(mèng)里響起過千萬次的聲音再度回蕩在他耳畔。
“阿隨。
”“從今往后,你就跟著我吧。
”海水翻滾著,在他心中掀起巨大的浪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