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牧昀忽然低笑出聲,那抹笑意里藏著幾分了然,不著痕跡地瞥向許積信。
許積信心領神會,抬手看了眼懷表,語調不疾不徐:“時辰到了,爹,家里該來新客人了。”
話音未落,一道黑色身影裹挾著寒氣闖入廳堂。
陳鶴德的警服肩頭還凝著未化的霜,皮靴邊緣沾著碎冰碴,顯然是著急地趕來的。
許灼華心頭猛地一跳,下意識看向程牧昀。卻見他朝自己輕輕眨眼,嘴角勾起的弧度從容篤定,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原來從周旻海帶人踏進許宅地界的那一刻起,張岐就將求援的消息便已飛速傳遞出去。
程牧昀袖中暗藏的這枚“奇兵”,早在暗處布下許久。
陳鶴德踩著黑靴重重踏入廳堂,腰間配槍隨著步伐輕晃,身后幾個警員滿臉橫肉,氣勢洶洶如同惡犬。
他眉峰擰成冷峭的弧度,周身寒意幾乎凝成實質:“聽聞有人要動我妹妹,我連酒局都顧不上,馬不停蹄就趕來了——倒要看看,是誰這么大的膽子。”
目光掃過周旻海時,刻意拖長尾音,“原來是周特派員。”
周旻海面上堆起笑意,心里卻暗自掂量。
這陳鶴德背后站著法國人,是塊難啃的硬骨頭。他不動聲色地拱手:“不知陳副署長的妹妹是哪位?”
話音未落,陳鶴德已扯下肩頭外套甩給手下,麂皮手套在空氣中劃出凌厲的弧線,精準指向許灼華。
“許家大小姐與我志趣相投,義結桃園,周特派員若想動她夫君,”他忽然逼近半步,口中凝結的冷意幾乎撲到對方臉上,“是存心要讓我這妹妹傷心?”
周旻海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原以為許家只是任人宰割的肥羊,拿下程牧昀后,便能順手薅下這層油水。
哪料想這家人竟暗藏雙保險——既有手握兵權的程牧昀坐鎮,又冒出個與法國人勾連的陳鶴德!
冷汗順著脊背滑進衣領,他這才驚覺,眼前這塊“肥肉”分明是扎滿鋼針的鐵刺猬。
怪不得能把東行南線留在手里,真是夠小心,又狡猾。
竟然是自家的女兒勾搭上陳鶴德這條線,就算是周旻海多縝密,也想不到這方面。
“陳副署長說笑了,”周旻海皮笑肉不笑地扯動嘴角,眼神卻像淬了冰,“周某不過是請程少帥去軍統敘舊,絕無半點為難之意。”
陳鶴德發出一聲嗤笑,皮鞋擦著地面拖出刺耳聲響,緩步踱到程牧昀身側。
他那雙細長的丹鳳眼輕飄飄掠過許灼華蒼白的臉龐,隨后大剌剌地坐進太師椅,腰背舒展的姿態,倒真像在自家會客廳般閑適。
“軍統的茶?”他屈指叩擊扶手,節奏輕慢得近乎挑釁。
“陳某倒是聽說,貴處的茶水都是用血水煎煮,喝一口便能蝕骨三分?”
周旻海太陽穴突突直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勉強維持住笑意:“陳副署長這玩笑開得……軍統的茶與別處無異,周某每日都飲,清香回甘。”
“是嗎?”陳鶴德忽然翹起二郎腿,皮靴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地面,目光掃過屋內緊繃的眾人,嘴角揚起危險的弧度。
“那擇日不如撞日,我倒要親自嘗嘗這‘好茶’。”
話音落地,滿室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