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是不是不應該把許灼華藏起來?
許灼華望著陳鶴德泛紅的眼眶,唇邊牽起一抹極淺的笑意,跟著緩緩點了點頭。
那笑容很輕,像落在湖面的柳絮,轉瞬便融在她眼底的沉寂里,卻足夠清晰地傳遞出她的意思——她不怪他。
陳鶴德的心卻因此更沉了幾分。
她越是這般平靜溫和,他越覺得喉嚨發堵。
他別開臉,飛快地抹了把眼角,才從肩上的布袋里掏出一疊報紙,紙頁邊緣已經被磨得發毛,顯然是被反復翻看摩挲過的。
他將報紙輕輕放在許灼華面前的小幾上,指尖還在微微發顫。
這些天在新海城看到的景象,程牧昀那副失了魂的模樣,他一個大男人尚且覺得心口發緊,實在不敢親口講給她聽,只能將這些印著鉛字的紙張遞過來,讓她自己看。
許灼華的目光落在報紙上,眉峰微蹙,伸手抽出最上面的一份,抬眼看向陳鶴德,眼神里帶著幾分疑惑,像是在無聲地詢問。
“你不能說話,我便不啰嗦了。”陳鶴德的聲音有些啞,他拿起那疊報紙,小心翼翼地分成幾摞,“程公館那場火后,新海城早不是從前的樣子了。這是這七天的報紙,我都給你帶來了。”
他指著分好的幾摞,逐一分明:“這一疊,全是關于程牧昀的。這部分是說羅會長的動向,這疊講的是許家的事,還有東州軍最近的動作……這最后一疊,是關于胡茉莉的。”
提到“胡茉莉”三個字時,他的聲音頓了頓,目光掠過許灼華蒼白的臉,見她沒什么明顯的反應,才松了口氣似的移開視線。
許灼華的指尖在幾摞報紙上停頓片刻,最終落在了標注著“程牧昀”的那疊上。
她慢慢抽出最上面的一張,指尖觸到冰涼的紙頁,微微收緊,然后一點一點掀開。
報道上,指責程牧昀的殺人放火的行徑,斥責他火燒羅公館,殺害老丈人,還獨立東州軍,直接跟政府對著干。
言語激烈,將程牧昀貶到了地底,將他描述成一個殺人狂魔。
許灼華的手指顫抖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幾乎難以呼吸。
程牧昀的生命軌跡,完完全全跟歷史上的一樣。
他的妻子死了,他變成了殺人狂魔。
許灼華一張張地翻開每一份報紙。
程牧昀將羅公館燒成灰燼,給“許灼華”報了仇,然后將商會的賬簿給了許家,東州軍闖進商會,將許識秾推舉為新任會長。
許家一時間風頭無兩。
程牧昀還將那些編排許灼華的報社一鍋端了,他不管死了多少無辜的人,只要是編排過許灼華的人,他全都殺了。
新海城里的鮮血流了很多天,每個人都惶恐不安,他們開始懷念許灼華還活著的日子,至少有人能讓程牧昀恢復理智。
但是現在許灼華“死了”,程牧昀就是突破封印的魔王。
許灼華的喉嚨突然像被烙鐵燙過一般,尖銳的疼順著食道往下鉆,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頭。
她曾想過扭轉些什么,可到頭來,一切似乎都成了徒勞。
不僅沒能護住誰,反倒讓無辜的人平白送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