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灶房里僵持著。一個守著陶罐,看蒸汽裊裊;一個蹲在火堆旁,用樹枝戳著野兔,油脂滴在火里,發(fā)出“滋滋”的聲響。
“你那湯里放了什么?”秦羅敷忽然問,鼻子嗅了嗅,“聞著像藥鋪的味兒。”
“補氣血的。”蘇婉娘答得滴水不漏。
秦羅敷冷笑:“我爹以前總說,江南的女子最會用軟刀子殺人。”她說著,故意把兔肉往蘇婉娘那邊湊了湊,油星濺在她的月白袖口上,燙出個小黑點。
蘇婉娘的手猛地攥緊了陶罐的耳柄。
就在這時,沈硯之掀簾進(jìn)來了。他剛?cè)ノ魇匈I了些藥材,懷里抱著個紙包,看見灶房里的景象,眉峰皺了皺。
“沈郎君。”蘇婉娘起身福了福,袖口的焦痕格外顯眼。
秦羅敷則舉著烤得半熟的野兔,大大咧咧地問:“要不要嘗嘗?關(guān)外的吃法,香得很。”
沈硯之的目光落在蘇婉娘的袖口上,又掃過秦羅敷沾著血的指尖。他把紙包放在桌上,里面是些“茯苓”和“白術(shù)”。
“灶房是公用的。”他打開藥包,聲音平淡,“蘇姑娘的藥怕要串味,秦姑娘的肉……烤完記得清掃。”
蘇婉娘低頭看著自已的袖口,沒說話。秦羅敷卻把野兔往火堆里一扔,拍了拍手:“知道了,沈大房主。”
沈硯之沒再理她們,自顧自地找了個砂鍋,往里面加茯苓、白術(shù),又添了些粳米。藥香混著肉香,還有沈硯之煮的米粥香,在小小的灶房里糾纏著,竟有種奇異的暖意。
蘇婉娘看著沈硯之的側(cè)臉。他的下頜線很清晰,煮米粥時專注得像在太醫(yī)院配藥,指尖捻著粳米的樣子,帶著種與這落魄宅院格格不入的溫潤。她忽然想起兄長的字條:“長安西市,沈姓醫(yī)官,或與林案有關(guān)。”
秦羅敷則靠在門框上,看著沈硯之握勺的手。那雙手骨節(jié)分明,虎口處有層薄繭,絕不是只會拿藥杵的手——倒像是常年握刀,又刻意收斂了力氣的樣子。她摸了摸腰間的彎刀,刀柄上的寶石硌著手心。
雨停了。陽光從云縫里漏下來,照在灶房的窗紙上,映出三個交疊的影子。沈硯之的砂鍋開了,咕嘟咕嘟地冒著泡;蘇婉娘的陶罐里,藥香越發(fā)濃郁;秦羅敷扔在火堆里的野兔,漸漸焦黑,發(fā)出糊味。
王伯在院外喊:“郎君,東廂房的床架搭好了!”
沈硯之關(guān)火,盛了碗米粥。蘇婉娘默默收起陶罐,秦羅敷踢飛了火堆里的野兔。三人走出灶房時,青石板上的水洼里,倒映著三雙鞋——沈硯之的布鞋沾著泥,蘇婉娘的繡鞋繡著蓮,秦羅敷的短靴帶著草屑。
晚晴居的石榴樹,不知何時抽出了片新葉,嫩得像抹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