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娘搬進西廂房時,雨已經小了些。
王伯找了油紙糊窗,又生了盆炭火。她打開帶來的樟木箱,里面整整齊齊疊著十幾匹絲線,赤橙黃綠青藍紫,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柔和的光澤。最底下壓著個紫檀木的繡架,繃著半幅沒完成的繡品,是《寒江獨釣圖》,江心的老翁只繡好了輪廓,魚竿還空著。
“阿姐,這針怎么總斷?”丫鬟青禾捏著根銀針,鼻尖紅紅的,顯然是哭過。
蘇婉娘接過針,放在火上烤了烤。針尖泛出淡淡的青色——這是她用“磷砂”水泡過的,遇熱會顯形。兄長臨終前說,這幅繡品的魚竿里藏著能翻案的證據,可她繡了三個月,始終沒能找到那處機關。
“火侯不夠。”她把針遞給青禾,“去把灶房的藥罐拿來,我燉點東西。”
青禾應聲出去,剛到院心,就被個黑影撞了個趔趄。是秦羅敷,正扛著個半人高的木箱往東廂房走,箱角磕在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對不住。”秦羅敷的聲音像她的刀一樣,帶著股冷硬的質感,眼睛卻瞟著青禾懷里的藥罐,“燉什么好東西?”
“是……是補藥。”青禾嚇得抱緊藥罐,“我家小姐身子弱。”
秦羅敷嗤笑一聲:“江南來的嬌小姐,就是金貴。”她說著抬腳踹開東廂房的門,木箱“哐當”一聲扔在地上,從里面滾出個用油布裹著的長物,看形狀像是柄刀。
青禾嚇得捂著臉跑了。
蘇婉娘正在繡架前穿線,聽見動靜挑了挑眉。她取過一支銀簪,往繡品的老翁斗笠上輕輕一戳——簪尖沒入絲線半分,觸到個硬硬的東西。是機關?她剛想再試,就聽見青禾帶著哭腔說:“阿姐,那江湖女子好兇!”
“不妨事。”蘇婉娘放下銀簪,“咱們住咱們的,井水不犯河水。”
可灶房里的“河水”,很快就混到了一處。
蘇婉娘要燉的是“當歸黃芪湯”,說是補氣血,實則是用湯藥的蒸汽軟化繡線里的膠質——這是兄長教她的解密法子。她剛把藥材放進陶罐,就見秦羅敷拎著個血淋淋的東西闖了進來,嚇得她差點打翻陶罐。
“這破灶怎么用?”秦羅敷把手里的野兔往案板上一摔,皮毛還帶著血,“老子在關外吃慣了烤野物,這長安的柴火竟比刀子還鈍!”
蘇婉娘捂著鼻子后退半步:“姑娘……這里是廚房,不是屠場。”
“矯情。”秦羅敷從腰間摸出把小刀,三下五除二剝了兔皮,血濺在白墻上,像開了幾朵紅梅,“你燉你的湯,我烤我的肉,各不相干。”
蘇婉娘看著她記手的血,忽然想起兄長書房里的話本,說江湖兒女都是茹毛飲血的。她咬了咬唇,往陶罐里多加了勺甘草——這東西能解毒,萬一這野兔子不干凈呢?
兩人在灶房里僵持著。一個守著陶罐,看蒸汽裊裊;一個蹲在火堆旁,用樹枝戳著野兔,油脂滴在火里,發出“滋滋”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