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天子腳下,新科狀元都敢當街刺殺。
這說明那位高坐龍椅之上的皇帝,并不可靠。
從上到下、腐朽入骨的朝廷,更不可靠。
想要在這吃人的世道里活下去,想要實現胸中那“為生民立命”的抱負,終究,只能靠自己。
夜色漸深,月光如霜。
兩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院中,未曾驚動一人。
正是了塵和尚與太平道人,兩人推門而入,陳平川立即起身對著二人拱了拱手,“今日多謝二位前輩相救,只是不知你們怎么會來這里?”
白天擊退了刺客后,兩人不想與官府打交道,便悄然離開。
陳平川料到,他們一定會回來找自己,果然。
“說來也巧。”了塵和尚擰開腰間的葫蘆,仰頭灌了一大口酒,打了個響亮的酒嗝,“我這邊剛辦完事,就碰上這牛鼻子追殺一個作惡多端的匪首,便相約在酒樓里歇腳,正好就看到你小子騎著高頭大馬,威風凜凜地游街,便順手幫你一把。”
太平道長臉色冷峻如冰,手中拂塵一甩:“看到了嗎?這就是廟堂,人心叵測!你那套救世宏論,在這里,連你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他向前踏出一步,目光灼灼地盯著陳平川。
“要么,現在就跟我們走,江湖之大,自有你施展拳腳之地,推翻這個從根上就爛透了的朝廷,才是唯一的出路!要么,就趕緊收拾包袱,返回你的廬州府,當個富家翁,還能多活幾年!”
陳平川沒有立刻回答這道關乎命運的選擇題,反而平靜地反問:“二位前輩,今日那刺客的頭領,你們認識吧?”
“你問這個做什么?”了塵和尚有些意外,這小子的關注點總是異于常人。
“我只是想知道,是誰想殺我。”陳平川的語氣很淡,但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冰冷的寒意,“這個仇,我得記下。將來,總要連本帶利地還回去!”
了塵與太平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詫異。
這少年沒有被嚇破膽,也沒有被憤怒沖昏頭,反而像個冷靜的獵人,在記下仇家的氣味。
“那人叫屠三,江湖人稱‘鬼手’,是個只認錢的亡命徒。”太平道人緩緩開口,“我們會幫你查查,他背后到底是誰。你自己多加小心,一次不成,他們很可能還會有第二次。”
“應該不會了。”陳平川搖了搖頭,目光掃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至少,短期內不會再動手了。”
了塵與太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察覺到府邸周圍的暗處,多了數道若有若無的強大氣息。
那些氣息沉穩(wěn)而內斂,是浸淫多年的大內高手。
二人心中了然,看來那位皇帝雖然無能,但還沒蠢到家,知道要保住這個難得的人才。
他們不再多言,叮囑幾句后,身形一晃,便如悄然融入夜色,消失不見。
次日,皇宮大內,恩榮宴。
新科進士們齊聚一堂,身著嶄新的官服,接受天子的會見與垂詢。
絲竹之聲悠揚,宮娥穿梭如蝶,但在這片富麗堂皇之下,涌動著看不見的暗流。
陳平川的位置,被特意安排在了景帝的左下首,是所有進士中離龍椅最近的,這份榮寵,引來無數艷羨與嫉妒的目光。
“陳愛卿,”景帝的聲音帶著病態(tài)的虛弱,但精神卻顯得異常亢奮,“你那‘以商制夷’之策,朕反復研讀了數遍,仍覺精妙絕倫。只是這‘榷場’官商,利益熏心,如何才能確保其不與蠻族勾結,中飽私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