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子成親,他自當撫掌應對八方來賀,祝詞在唇齒間流轉如珠玉琳瑯。
這個繼父,十分稱職。
陸桑榆執起紅綢一端,引著晏星辰踏焰而過。
喜娘揚嗓穿透鼎沸人聲,“新火燎盡前塵孽,赤焰鋪就涅槃程!”
陸桑榆那一刻想,也好,從此可安心社稷,做個孝順的好兒子。
呵……這世間的無奈啊!
晏星辰垂目盯著蓋頭下搖晃的流蘇,眼前盡是灼目的紅。
她看不見岑鳶。
她已將幾月前那驚鴻一瞥視為最后一眼。
從此再見,當心如止水。
她在熙攘的人群中,聽見岑鳶和時安夏的說話聲。
晏星辰被喜娘扶入洞房時,指尖劃過嫁衣繁復的蹙金繡紋,心底卻浮起一片霜雪般的澄明。
她想,也好。女子之身非囚于閨閣,能執筆揮盛世清明,能與男子一樣立于朝堂之上。還苛求什么?
呵……這世間的無奈啊!
是啊,世間無奈千千萬……時安夏看著一對新人禮成,心潮起伏。
她已經盡力了。
她想,至少陸桑榆不用再寫那闋悲傷至極的詞來祭悼盧氏:紙一疊,香一炷,桌上碗筷空一副。
光看著這字句,就感到撲面而來的窒息。
如今鑼鼓喧天,賓客盈門。時安夏看見盧氏忙忙碌碌,于女賓中穿梭。
除去生死,都非大事……這人間破破爛爛,她努力縫縫補補,真的盡力了。
世間總有些事兩難全。
時安夏看到新郎官在笑,笑容里依然有執拗和堅持。
但她想,往后余生,陸桑榆許是會將所有心血用于修正北翼律法。
他固執,他謙遜,他一身正氣。他肩挑北翼光輝的歷史,他手寫北翼公正的秩序。
他,褪去一身枷鎖,必將名垂青史。
至于晏星辰……時安夏知她前世就心悅岑鳶。
那時榮光帝御極初年,衛北大將軍岑鳶寒甲未卸,敕令已迫其戍守邊門。
沒多久,一紙構陷密折將晏星辰卷入黨爭渾水。她被革去中書省職務,僅提半舊青布包袱,孤身赴邊關風雪深處,領了個漠風蝕紙的文書小吏之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