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魂未定地看向祝無咎。
自己方才定是豬油糊了腦,竟主動與這瘋子周旋。
祝無咎如泥塑般僵在原地。
他沒想到,竟有人能喚醒自己。
在這片混沌的黑暗中獨行了三十載,半生的跋涉,視野所見皆是無聲的死寂。
這黑暗盤踞在他靈魂深處,無論多少美酒、鮮血都填不滿。
它吞噬一切,如附骨之蛆,日夜啃食他的靈魂…他看似站在權力之巔,俯瞰眾生,然而錦衣華服之下,卻是個赤腳而行的孤魂野鬼。
而方才,他竟聽見了她的聲音此刻她唇色盡褪,兩腮一股嬌弱之色,祝無咎心神一蕩,欺身壓了過去,“方才你喚孤什么?”嗓音格外的沙啞。
多少年了,從沒人敢像她這般,直呼他的名諱。
不過方才經少年唇間一潤色,本是平平無奇的三個字,像是驟然生出了骨血,多了幾分纏綿悱惻的曖昧。
粗重的呼吸劃過耳廓,酥麻無比,蘇漁想躲開,卻發現退無可退,只得蜷縮著身子別過頭去,鴉羽般的睫毛直顫。
見她沉默不語,祝無咎劍眉微蹙,手指捏住她下巴,卻避開了那道傷口。
“嗯?”嗓音低沉,透著一絲危險的意味。
少年被他抬起頭,眼睛卻沒看他,“是小的僭越,方才情急之中實在沒忍住…殿下名字如此悅耳,想來您寬宏大量,定不會怪罪。
”祝無咎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這少年巧舌如簧,真是滿嘴的謊話。
燭火中少年身形單薄,烏發白頸,她拭掉腮上的淚痕,身子止不住地抖,顯然怕極了自己。
明明疼得唇瓣都被咬破了,卻一聲哭泣也不肯泄出。
明明怕得渾身直抖,還敢話里藏鋒,暗含譏諷。
外示怯懦之態,內藏孤勇之志。
頃刻間,祝無咎對少年的那點模糊的好奇驟然放大了數倍,變得無比清晰起來。
男人深邃的眼眸凝視著她,目光帶著前所未有的專注。
可那雙眸子千重霧鎖,萬疊云障,竟叫人看不真切。
祝無咎看過無數雙眼睛,皆暗藏欲念。
而這少年不過及冠之年,自己竟看不透他。
祝無咎驀地松開手中的力道,低笑出聲,“本王向來欣賞膽色過人之輩,你既執意相求,孤豈有不成全之理?”笑聲幽幽回蕩,更添幾分森然。
男人袍袖翻飛,勁風掃過,半人高的檀木茶案竟凌空而起,"砰"地落在二人之間,玄袖再一振,二人身旁的太師椅“吱呀”一聲滑到他身后。
祝無咎悠然坐下,右臂斜倚扶手,姿態慵懶,眼神卻牢牢鎖在對面少年身上。
瑩潤的骨色在他指間流轉,祝無咎將五枚投子撒入骰盅,推到了蘇漁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