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灰低下頭,看著自已手里的陶罐。剛才打水時沒注意,罐口的豁口劃破了他的爪子,血珠滴進罐里的水里,暈開一朵朵小小的紅。
他想起黑風山的肉干,想起高老莊的麥餅,想起現在空落落的陶罐。
為什么?
為什么有的妖怪要被打死,變成水面上漂浮的骨頭?有的妖怪卻能穿上僧衣,跟著和尚走?
是因為他們以前是神仙嗎?還是因為……他們遇見的是和尚,而不是舉著棒子的猴子?
“看什么看!還不快回洞!”
蛇妖的聲音把他從混沌中拽出來。阿灰趕緊爬起來,低著頭跟在蛇妖身后往白骨洞走。路過剛才沙和尚趴過的地方,他看見地上有幾滴未干的血,旁邊還散落著幾粒白色的東西——是那豬妖掉的饅頭渣。
風從西邊吹過來,帶著流沙河的腥氣,帶著和尚身上淡淡的檀香,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金箍棒的金鐵味。
阿灰偷偷回頭看了一眼。
那四個身影已經踏上了西岸的小路,慢慢走遠了。和尚的白馬尾巴在夕陽里甩了甩,像一朵飄動的云。猴子走在最前面,金箍棒扛在肩上,金光時不時閃一下,刺得人眼睛疼。
“他們下一站就是白骨嶺了。”蛇妖的聲音冷森森的,“大王說,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阿灰的心猛地一沉。
白骨嶺。
他們要來了。
他低下頭,加快腳步往洞里走。爪子上的傷口還在疼,罐子里的水晃蕩著,映出他模糊的影子——灰撲撲的,尾巴短短的,眼睛里全是自已也看不懂的恐懼和茫然。
流沙河的水還在往西流,那塊白森森的骨頭還在浪里打旋。
阿灰忽然覺得,自已好像也變成了一塊骨頭,被無形的水流推著,身不由已地往西去,往那個藏著“太陽”和棒子的地方去。
而他能讓的,只有攥緊手里的陶罐,在越來越濃的暮色里,一步一步,走向那個注定要遇見的地方。
柴房的柴火還等著他劈,灶里的火還等著他生。
就像以前一樣,就像以后可能還會重復無數次一樣。
只是這一次,他心里清楚地知道——他們來了。
帶著光,帶著棒,帶著那句能讓他魂飛魄散的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