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里面放著她的好兄弟花絕。
那么簡陋、粗制濫造、甚至散發著些許霉味的棺材,放著最愛干凈和體面的花絕。
薄薄一層,從后背張著巨大的口子,讓人連看都不敢看一眼,沒有勇氣去想象那剝落時的痛苦。
“阿琛,吃點東西吧。”葉峮的聲音在身后輕輕響起,喚回云琛的意識。
她動作僵硬地起身,走進屋子,坐到破舊的小方桌前。
葉峮、不言、榮江和榮易,所有人都圍坐著,對著桌上小小一罐淡白色的米湯,沒人伸手去盛。
最后,葉峮吸了吸囔囔的鼻子,舀出帶著米粒的湯,一一分給眾人。
不言捧著碗喝起來。
喝著喝著,他整個人開始顫抖,發出一聲高過一聲的痛哭。
他將碗摔下,直直仰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放聲大哭起來。
伴著不言爆發的哭聲,里屋傳來毛筆落地的聲響。
葉峮抬眼望去,淚眼模糊之中,只能看見霍乾念高大的身影投射在窗紙上,佝僂又悲傷。
霍乾念重新撿起毛筆,卻直愣愣地盯著信紙,再也寫不出一個字。
思緒飄到很遠的地方。他想起初見時,霍家祠堂后院里,一個小小的人兒蹲在井底哭。
他聽得心煩,甩下一根繩索,叫那小人兒自己爬上來。
沒成想,那么幽深的井,那小人兒竟真的一步一步爬了上來。
對著這個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遠方堂弟,瞧那一臉黑灰帶鼻涕的臉,霍乾念故意逗他:
“‘霍宸’?你別姓‘霍’了,我丟不起這個人。”
誰知這傻小子竟當真了,直接拋棄錦衣玉食的日子不要,一連七八年日夜不停習武,只為了站在他面前,驕傲地說:
“少主,我是你的親衛‘花絕’,我會用我的生命保護你,直至我死亡的那一天。”
如今,一語成讖,他真的做到了。
他曾千萬次地救霍乾念于水火,終將年輕的生命永遠留在了固英城。
霍乾念想替他驕傲來著,將他光榮的事跡揚名立萬來著,可又忍不住想:
他死了,那他心愛的蕊娘怎么辦呢?霍幫庫房里,霍乾念早就為他置辦下的成婚賀禮又該怎么辦呢?他那么臭屁又愛干凈,該上哪里給他找一套嶄新的霍幫親衛服制,好給他最后一絲體面呢?
想著想著,鼻頭一酸,眼淚奪眶而出。
霍乾念手撐著書桌,肩膀微微顫動,淚水“吧嗒吧嗒”落下,浸濕了整張信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