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積信喉嚨發(fā)緊,那些早已在心里排練了無數(shù)遍的嘲諷與冷言,此刻像被堵住的洪水,一個字也泄不出來。
程牧昀邁開步子走上臺階,每一步都顯得格外沉重,仿佛腳下墜著千斤重量。
走到許積信面前時,他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聲音沙啞得像是久未開啟的生銹鐵門:“好久不見,二少爺。”
許積信皺緊了眉。
程牧昀的聲音里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生硬得像鋼板墜地,那雙眼睛更是空洞得嚇人,仿佛靈魂早已抽離,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軀殼。
程牧昀顯然不想在這里多做停留,他身份特殊,素來忌諱與許家扯上公開聯(lián)系。
沒等許積信開口,便徑直快步進(jìn)了院子。
許積信下意識地轉(zhuǎn)身跟上,走了兩步,終究還是忍不住問出口:“程牧昀,你……怎么是這副樣子?”
程牧昀的腳步?jīng)]停,依舊邁得又快又沉,聲音被風(fēng)切割成碎片傳過來:“什么樣子?你希望我是什么樣子?”
許積信抿緊了唇,心里暗自腹誹。
張揚跋扈也好,陰鷙狠戾也罷,什么樣子都行,唯獨不能是現(xiàn)在這副模樣——那股子藏不住的可憐兮兮,像根軟刺,扎得人心里發(fā)悶,連積攢了許久的恨意都憑空弱了幾分。
程牧昀本就不愿踏足許家。
這座宅院于他而言,是鋪滿回憶的荊棘地,每一步都踩著與許灼華相關(guān)的碎片,稍一觸碰便會刺得心臟抽痛。
就像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情緒幾乎要沖破喉嚨,眼淚在眼眶里蓄得發(fā)漲,他死死攥著拳才沒讓那股熱流掉下來,也因此,絕不敢回頭看身后的人。
許家的每一處都浸透著許灼華的氣息。
檐角的風(fēng)鈴被風(fēng)拂動,發(fā)出細(xì)碎清脆的響聲,像她從前笑起來時的尾音。
程牧昀記得清楚,許灼華每次走過這條長廊,總會下意識地抬頭望一眼那串風(fēng)鈴,連她自己都沒察覺這個小動作。
風(fēng)又起,風(fēng)鈴輕輕搖晃。
程牧昀的視線忽然有些模糊,恍惚間,長廊盡頭竟真的走來一個身影——月白色的馬褂襯得她身姿輕快,發(fā)梢隨著腳步微微晃動,她抬起頭,目光落在風(fēng)鈴上,嘴角彎起一抹清亮的笑,眼里盛著細(xì)碎的光。
“灼華……”他幾乎要脫口而出,喉嚨卻被什么堵住,只剩下無聲的呼吸,與心臟驟然緊縮的疼痛。
眼前的景象隨著風(fēng)散去,快得像一場幻覺。
他猛地抬起手,想要抓住些什么,指尖卻只穿過一片虛無的空氣。
臉上忽然傳來一陣癢意,程牧昀抬手去抹,觸到的卻是一片溫?zé)岬臐褚狻?/p>
眼淚終究還是沒忍住,順著臉頰滑落,砸在冰冷的石板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你怎么了?”許積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錯愕。
他抬手在程牧昀眼前晃了晃,視線落在他臉上那道未干的淚痕上,整個人都僵住了。
程牧昀哭了。
這個認(rèn)知讓許積信心頭劇震。
在他的認(rèn)知里,程牧昀是鐵石心腸的“殺人狂魔”,是流血不流淚的狠角色,可此刻,這個男人垂著眼,側(cè)臉繃得緊緊的,淚痕卻清晰地印在皮膚上,脆弱得像一觸即碎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