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喜出望外,連忙跑去廚房。大夫留下幾句注意休息的話,也離開了。房間里只剩下他一個人,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貼在地上,像個孤獨的驚嘆號。
他拿起桌上的粥碗,白瓷碗邊緣有個小缺口。粥是小米的,熬得很稠,上面飄著幾粒紅棗。他小口喝著,溫熱的粥滑過喉嚨,稍微驅(qū)散了些寒意。這味道讓他想起小時侯,母親總在冬天早上給他熬小米粥,說喝了暖和。
不知道母親現(xiàn)在怎么樣了,腰還疼不疼、父親手好些了嗎。林美娟會不會又跟她吵架?秦悅的作業(yè)有人簽字嗎?秦朗晚上睡覺會不會踢被子?
眼淚
“吧嗒”
掉在粥碗里,米粒還沒沉底,就被那滴咸澀砸得打了個轉(zhuǎn)。他趕緊抹了把臉,卻越抹越多。操,不管在哪兒,他怎么都這么窩囊?連自已家里人都護不住?!八麐尩摹?/p>
他咬著牙罵了句,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窗外的血月慢慢升到頭頂,院子里的樹影晃了晃,像有人在走動。秦風放下粥碗,走到窗邊往外看。月光下,假山后面似乎有個黑影,一閃就不見了。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緊了桌上的茶杯。這具身l的記憶里,總有些模糊的片段——有人在夜里往他藥里加東西,有人在他背后指指點點,說他克死了娘是個廢物。
原來不管是現(xiàn)在還是古代,活人都他媽不容易。他苦笑著搖搖頭,手指摸到茶杯冰涼的邊緣。至少現(xiàn)在,他不用再擔心房貸了。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巨大的恐慌淹沒——他父母老了咋辦?他也可能再也見不到他的孩子們了。
少爺,該換藥了。姑娘端著藥碗走進來,看見他站在窗邊,輕聲說,夜里涼,您別站太久了。
秦風轉(zhuǎn)過身,接過黑漆漆的藥碗。藥味沖得他皺起眉,像極了小時侯喝的中藥。他仰頭灌下去,苦澀的味道從舌尖蔓延到胃里,讓他想起母親住院時,他在病房外偷偷抹眼淚的日子。
明天……能帶我出去走走嗎?他問,聲音里帶著點不確定。他得弄清楚這個世界,弄清楚秦瘋子的過去,或許還能找到回去的辦法。
姑娘愣了愣,隨即點頭:當然可以,少爺。
她收拾碗碟的時侯,秦風注意到她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打補丁的里子。這具身l的記憶告訴他,這姑娘叫春桃,是母親留下來的丫鬟,忠心耿耿,跟著秦瘋子受了不少委屈。
你的袖口破了。他指著說。
春桃臉一紅,趕緊把袖子往下拉了拉:不礙事的,縫縫還能穿。
秦風沒再說話,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扎了下。他想起林美娟上個月想買件新外套,看了好幾次都舍不得,最后買了件打折的。原來不管在哪個時代,普通人的日子,都過得這么精打細算。
春桃走后,他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紗帳外的月光像水一樣流淌,帶著股說不出的詭異。他閉上眼睛,兩段記憶在腦子里交織——一邊是寫字樓的燈光,一邊是古代的庭院;一邊是孩子們的笑聲,一邊是陌生的藥味。
他不知道自已是誰了。是那個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秦風,還是這個瘋瘋癲癲的少年秦瘋子?
窗外的樹影又晃了晃,這次他看得很清楚,確實有人。他握緊了拳頭,不管是誰,不管是什么日子,他都得扛下去。為了記憶里的家人,也為了這具身l里,那個還沒完全消失的自已。
血月慢慢西斜,天邊泛起一點魚肚白。新的一天要開始了,不管是好是壞,他都得笑著面對。就像在那個暴雨的夜晚,就算車鏈子掉了,就算被人濺了一身泥,他也還是得慢慢往前走。
因為生活從來不會因為你哭了,就對你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