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頭疼得像被重錘砸過,秦風費力地睜開眼。鼻尖縈繞著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家里那瓶快用完的空氣清新劑,也不是辦公室打印機的油墨味,有點像廟里的檀香,又比檀香多了點甜。
他動了動手指,摸到身下的東西。不是醫院的白床單,是滑溜溜的布料,上面繡著花紋,硌得手心有點癢。他猛地坐起來,被子從身上滑下去,露出的胳膊白凈得晃眼——這不是他的胳膊!
他的胳膊上有塊疤,是小時侯爬樹摔的,月牙形狀??蛇@只胳膊光溜溜的,皮膚細膩得像姑娘家的,連毛孔都看不清。他摸了摸臉,下巴尖尖的,沒有胡茬——他昨天早上剛刮的胡子,現在怎么可能這么光滑?
這他媽是哪兒?他的聲音嘶啞,卻帶著少年人的清亮,不是他那常年抽煙變得低沉的嗓音。不對,四周的環境是那么陌生。
紗帳被風掀起來一角,露出后面的雕花木窗。外頭天是紫黑色的,一輪血月亮掛在天上,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這不是他住的小區,也不是任何他去過的地方。墻上掛著把劍,劍鞘上鑲著寶石,在月光下閃著冷光。
他掀開被子下床,腳剛沾地就打了個趔趄。地板是涼的木頭,踩上去發出吱呀聲。他扶著桌子站穩,看見桌上放著面銅鏡,銅綠斑斑的邊緣纏著紅繩。
鏡子里的人讓他倒吸一口涼氣。十五六歲的模樣,眉眼倒是跟他有點像,可皮膚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沒什么血色。左眼眼角有顆小小的痣,他自已沒有。最奇怪的是頭發,烏黑的長發用玉簪束在頭頂,垂下來的發絲拂過肩膀。
操……他捂住嘴,鏡子里的少年也讓出通樣的動作。他以為這是夢。
這不是夢。他掐了自已一把,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那道青光到底是什么?他不是應該被劈死了嗎?怎么會變成這副模樣?
少爺?您醒了?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進來個穿青布裙的姑娘,梳著雙丫髻。看見他站在地上,手里的托盤哐當掉在地上。青瓷碗摔碎了,褐色的藥汁濺在她鞋上,她卻顧不上,指著他結結巴巴地說:您、您能站起來了?
秦風沒說話,警惕地盯著她。這姑娘看著比鏡子里的少年還小,頂多十五歲,臉上帶著點嬰兒肥,眼睛瞪得圓圓的,像受驚的小鹿。
快、快請大夫!姑娘突然反應過來,轉身就往外跑,裙擺掃過門檻時差點絆倒,少爺醒了!秦瘋子少爺能走路了!
秦瘋子?這是在說誰?
秦風皺著眉,走到桌邊拿起那面銅鏡。鏡中的少年眼神茫然,嘴唇緊抿著。就在這時,腦子里突然像被針扎似的疼起來,無數陌生的畫面涌進來——穿著古裝的婦人摸著他的頭哭,說我的兒怎么就瘋了呢;一群穿著長衫的少年圍著他笑,喊傻子廢物;還有個白胡子老頭,拿著針往他胳膊上扎,他哭得撕心裂肺……
這些畫面不屬于他,卻清晰得仿佛親身經歷。他捂著頭蹲在地上,額頭上冒出冷汗。另一段記憶也涌了上來,是他自已的——林美娟抱著他的胳膊哭,說秦風我們離婚吧,我太累了;秦悅在家長會舉著手說我爸爸是超人;秦朗把黏糊糊的小手貼在他臉上,奶聲奶氣地喊爸爸……
兩種記憶跟兩撥浪頭似的往腦子里撞,他疼得蜷在地上,眼淚自已就下來了,他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回事。
少爺?您怎么了?剛才的姑娘帶著個穿灰袍的大夫跑進來,看見他這副模樣,嚇得臉都白了。
大夫摸了摸胡子,蹲下來要給他把脈。秦風猛地揮開他的手,嗓子里發出野獸似的低吼。滾開!別碰我!他吼出來的聲音還是少年音,卻帶著成年人的戾氣。
大夫愣了愣,跟姑娘對視一眼,小聲說:看樣子是好些了,至少能說話了。
姑娘點點頭,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遞過來:少爺,您都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廚房還給您溫著粥呢,趁熱喝點吧。
秦風沒接,眼睛死死盯著窗戶。血月的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奇怪的影子。他突然想起,記憶里那個叫秦瘋子的少年,就是從這假山上摔下來的。
我娘呢?他問,聲音低得像耳語。
姑娘的眼圈紅了:夫人……夫人去年就去了。
秦風的心猛地一沉。記憶里那個哭著摸他頭的婦人,原來已經不在了。他看著自已這雙少年人的手,突然覺得無比陌生。這具身l的主人,到底經歷了什么?
肚子咕咕的叫個不停。
我去把粥拿來。她轉過身,聲音平靜了些。不管怎么樣,少爺醒了,得先吃飯。
姑娘喜出望外,連忙跑去廚房。大夫留下幾句注意休息的話,也離開了。房間里只剩下他一個人,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貼在地上,像個孤獨的驚嘆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