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突然想起老宅院子里的那棵枯樹,樹干上的疤痕像是被火燒過,樹枝扭曲得如通掙扎的手臂。他一直以為那是棵普通的槐樹,現在想來,那樹干的形狀分明和玉蘭樹一模一樣。
“那棵樹……”
他剛開口,后屋的門突然
“砰”
地關上,四周瞬間陷入一片漆黑。座鐘的滴答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陣陣琵琶聲,弦音哀怨,像是有人在訴說著無盡的思念。
黑暗中,林墨感覺有雙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那雙手冰涼刺骨,卻帶著種莫名的熟悉感。“幫我個忙。”
蘇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把瓷瓶里的花種埋在那棵樹下,讓它開一次花,哪怕只有一次。”
當光線重新亮起時,后屋已經恢復了原狀,蘇晚的身影消失得無影無蹤。鐵柜里的紅木盒子還在,只是里面的軍功章和照片都不見了,只剩下那枚銅鑰匙靜靜躺在絨布上。
林墨走出郵局時,日頭已經偏西。老職員趴在柜臺上,像是睡著了,嘴角掛著絲詭異的微笑。墻角的鐵架上空空如也,那些檔案袋不知去向,只有地板上還殘留著串濕漉漉的腳印,一直延伸到門外。
他走到鎮口的老槐樹下,樹洞里放著個青花瓷瓶,正是在地窖里見到的那個。瓶身的裂縫更大了,里面的干枯白玉蘭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些黑色的花種,像是被燒焦的米粒。
回到老宅時,月亮已經升了起來。院子里的那棵枯樹在月光下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是個張開雙臂的人。林墨蹲下身,用銅鑰匙在樹根處挖了個坑,將花種埋了進去。
當他站起身時,突然聽見身后傳來聲極輕的琵琶聲。回頭望去,蘇晚坐在老宅的門檻上,懷里抱著那把燒焦的琵琶,正在月光下輕輕彈奏。
弦音落下的瞬間,樹根處突然冒出株嫩芽,嫩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轉眼間就開出了朵潔白的白玉蘭。花瓣在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像是用玉雕琢而成。
“他回來了。”
蘇晚的臉上露出釋然的微笑,身影漸漸變得透明,“這次,他沒有騙我。”
白玉蘭的香氣彌漫在院子里,帶著股淡淡的暖意。林墨看著蘇晚的身影化作點點熒光,融入花瓣之中,突然明白爺爺臨終前的囈語是什么意思。
“花開了……
該走了……”
第二天清晨,林墨鎖上老宅的門。門環上的銅銹不知何時消失了,兩只銜環的獸首在陽光下顯得溫順了許多。院子里的白玉蘭開得正盛,花瓣上的露珠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他將那枚銅鑰匙放在門楣上,鑰匙柄上的玉蘭花圖案在晨光里仿佛活了過來,像是在向他點頭致意。
離開槐安鎮時,林墨又遇到了那個收舊物的少年。他依舊騎著二八大杠,車后座的麻袋癟癟的,里面露出半截燒焦的琵琶弦。
“她等的不是花。”
少年突然開口,聲音清亮如泉水,“是那句承諾。”
林墨回頭望去,槐安鎮的輪廓在晨霧中漸漸模糊,只有西巷的方向傳來陣陣琵琶聲,弦音悠揚,像是在訴說著一個遲到了太久的圓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