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還很小的時候,摔破了頭,她也是這樣,一邊罵他‘小王八蛋’,一邊用蘸了酒精的棉花給他擦傷口。
鄭明成的心,像是被一只溫暖的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
周鳳君那張總是涂著口紅、巧笑倩兮的臉,和那個港商遞給她鈔票時諂媚的笑,忽然間就在腦海里變得模糊起來。
那些虛情假意的溫柔,那些用金錢和利益交換來的親密,在這盞昏黃的燈光下,在這密密的針腳里,被映照得廉價又可笑。
他心底里那點最后一絲的留戀,就像被風吹散的煙,徹底沒了蹤影。
“行了。”謝冬梅把線尾打了個結,咬斷,將補好的褲子都扔給他,“去把地掃了,看著心煩。”
“欸!”鄭明成響亮地應了一聲,一把接住褲子,那股子混不吝的勁兒又回來了,但眉眼間卻多了幾分踏實。
他抄起墻角的另一把掃帚,和鄭明禮對視一眼,兩人默契地開始收拾屋里的一片狼藉。
鄭明禮拿著抹布擦桌子,擦到一半,動作卻停了下來。
他蹲下身,看著地上被踩得一片狼藉的麥乳精,那結晶混著灰塵,黏糊糊地粘在水泥地上。
他伸出手指,想把那些還算干凈的捻起來,可捻起的,更多的是地上的臟污。
鄭明成掃地過來,見他對著一地垃圾發呆,用掃帚把捅了捅他:“三哥,發什么愣呢?”
鄭明禮搖了搖頭,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失落和心疼。
“這是……我給王芳買的。”
他低聲說,“供銷社新到的,說是能補氣血。她最近幫家里抬豬飼料,累得臉都白了……”
鄭明成手上的動作也慢了下來,他看著自己三哥那張老實巴交的臉上流露出的難過,心里莫名地也跟著堵得慌。
鄭明禮找來家里那個印著‘為人民服務’的搪瓷茶缸,又拿了張干凈的報紙鋪在桌上,然后用一把小勺,一點一點把那些還算干凈的麥乳精粉末從臟污里挑出來,放進茶缸里。
他的動作那么專注,那么輕,可忙活了半天,茶缸里也只裝了個淺淺的底。
“不就一罐麥乳精么,回頭再去買就是了。”鄭明成大大咧咧地說道,想讓他三哥寬心。
“買?”鄭明禮苦笑了一下,那笑比哭還難看,“你說得輕巧。這是上海牌的,供銷社一個月就來這么一回貨,我排了兩個鐘頭的隊才搶到這么一罐。就這一罐,我半個月的工錢就沒了。”
鄭明成的臉上那點輕松的表情僵住了。
他知道麥乳精貴,卻沒想到這么難買,這么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