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井的臉色變了變,隨即笑了:“錢秘書倒是比李特派員更像偵探。不過可惜,沒證據的事,說出來沒人信。”他湊近一步,壓低聲音,“就像當年錢家的案子,就算有人知道真相,又能怎樣?”
錢耀的指甲掐進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彌漫。她知道松井在故意激怒她,就像貓捉老鼠時總要先玩弄一番。就在這時,李智誠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松井先生和我的秘書聊什么呢?這么投機。”
他穿著筆挺的西裝,胸前的特派員徽章在日光燈下閃著冷光。松井看到他,臉上的笑容更盛:“在聊李特派員的好眼光,有這么位能干的秘書,真是省心。”
“確實省心。”李智誠走到錢耀身邊,目光落在她攥緊的拳頭上,“尤其是在查某些不干凈的賬目時,比男人還敢下手。”他的語氣帶著調侃,手卻在桌下輕輕碰了碰她的膝蓋——這是他們約定的信號,意為“準備撤離”。
離開銀行時,李智誠的車在巷口被人堵住。幾個穿黑西裝的男人攔在車前,為首的正是松井的保鏢。“李特派員,松井先生請您留步。”
李智誠降下車窗,笑容依舊玩世不恭:“有急事?我和秘書還要去財政部匯報工作。”
“匯報工作就不必了。”松井的聲音從保鏢身后傳來,他手里舉著份報紙,頭版是李智誠在上海百樂門的照片,“聽說李特派員在上海時,和錢家大小姐關系匪淺?不知道這位錢秘書,和錢家是什么關系?”
錢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李智誠卻突然笑了,指著錢耀說:“她?她是我從上海帶來的遠房表弟,從小父母雙亡,我爹讓我多照拂。怎么,松井先生對我家親戚感興趣?”
這個謊言漏洞百出,松井卻沒再追問,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錢耀一眼:“既然是李特派員的表弟,那我就不多打擾了。”
車駛離打銅街時,錢耀才發(fā)現自已的后背已經濕透。李智誠遞給她塊手帕:“松井這是在試探我們的關系,看來他對你的身份起疑了。”
“那你剛才為什么說我是你表弟?”錢耀的聲音發(fā)顫。
“因為棋子不能和棋手走得太近。”李智誠目視前方,方向盤在他手里轉得平穩(wěn),“走得近了,就容易被人看出破綻。”
錢耀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突然明白他們這場以“利用”為名的合作,其實更像場危險的共舞。他借她的敏銳破局,她借他的身份護身,彼此既是對方的盾牌,也是最鋒利的矛,稍有不慎就會兩敗俱傷。
(五)
嘉陵江的夜霧裹著水汽,打濕了公館的窗欞。錢耀坐在燈下,將松井的匯款記錄抄在紙上,每筆款項的日期都用紅筆標出,連成的曲線像條毒蛇,盤踞在重慶的地圖上。
門被推開時,李智誠帶著身酒氣走進來。他今晚在重慶飯店宴請銀行家,為的是套取松井洗錢的證據。“有個好消息。”他將份賬單拍在桌上,“聚興誠銀行的經理招了,松井的資金都來自日本正金銀行,通過幾家中國商號洗白,其中最大的一家……”
“是上海的百樂門。”錢耀接口道。她看著賬單上的商號名稱,突然想起在上海時,三井常去的包間里有個暗門,通向間密室——那里或許藏著松井和日本銀行的往來賬目。
李智誠的眼睛亮了:“看來我們想到一塊兒去了。”他從懷里掏出張船票,“明天有趟去上海的貨輪,用的是民生公司的名義,安全。”
錢耀拿起船票,指尖在“錢耀”這個名字上停留——他依舊用著她男裝的名字,仿佛在提醒他們最初的相遇。“你不和我一起去?”
“我得留在重慶穩(wěn)住松井。”李智誠的聲音低沉,“他現在還不知道我們已經查到百樂門,這是最后的機會。”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滲進來,“記住,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這是他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沒有調侃,沒有試探,只有赤裸裸的信任。錢耀看著他眼底的紅血絲,突然明白他所謂的“有趣的棋子”,其實是最放心的托付——在這場關乎家國的棋局里,他愿意將最關鍵的一步,交給她來走。
次日清晨,貨輪駛離重慶港時,錢耀站在甲板上回望。曾家?guī)r的小樓在晨霧里只剩個模糊的影子,像枚未落定的棋子。她摸出藏在領口的半枚麒麟佩,陽光透過玉佩的缺角,在甲板上投下道細碎的光,像極了李智誠笑起來時眼角的紋路。
貨輪駛入長江口時,她收到份電報,是李智誠發(fā)來的,只有四個字:“棋逢對手。”
錢耀將電報折成只紙船,放進江里。紙船順著水流漂向遠方,載著那些未說出口的話——或許在他心里,“棋子”早已變成“對手”,而“對手”的盡頭,是連他自已都不敢承認的牽掛。
上海的輪廓在暮色里漸漸清晰。百樂門的霓虹燈依舊閃爍,像顆顆嵌在棋盤上的彩子。錢耀握緊懷里的船票,知道這場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