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的喉結在動,像是在吞咽什么,月光落在他下巴的胡茬上,泛著青黑的光。
他忽然覺得累,從骨頭縫里往外冒的那種累。
經歷過樓塌的巨響,聽過妻兒離世的噩耗,送走過母親的靈柩,好像什么情緒都被磨平了,剩下的只有一層薄薄的殼。
他扯了扯嘴角,那抹笑淡得像水痕,在臉上轉瞬即逝。
“沒事,”他說,聲音平得像攤在地上的月光,“葬禮不過是個形式罷了,你有這份心意就夠了,沒必要大半夜還來跑一趟。”
話落時,窗外的風突然緊了緊,卷著窗簾邊角“嘩啦啦”響,像誰在暗處嘆氣。
客廳里的空氣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一個沉,一個澀,在這破敗的出租屋里纏成了團。
周良的鼻翼像是靈敏的雷達,在空氣中輕輕扇動了兩下。
那股血腥味極淡,混在出租屋特有的霉味和晚風吹進來的油煙氣里,像根細針猝不及防地扎進鼻腔。
不是動物血的腥甜,是帶著鐵銹味的、屬于人類的血,對于當過兵的他來說,再熟悉不過。
他的眼神瞬間繃緊,像拉滿的弓弦。
下意識轉頭時,脖頸轉動的“咔”聲在寂靜里格外清晰。
目光越過溫羽凡的肩膀,緩緩掃向廚房方向。
屋里沒開燈,只有窗外漏進來的半縷月光,勉強勾勒出廚房的輪廓。
地磚上那幾片干涸的血跡,在昏暗中像潑翻的墨汁,邊緣泛著暗沉的褐,又像誰不小心打翻的中藥渣,影影綽綽地趴在地上,透著股說不出的瘆人。
溫羽凡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縮成一團。
他甚至能聽見自己血液沖上頭頂的“嗡”聲——還是被發現了。
剛才割腕時濺在輪椅扶手上的血漬,他明明用袖子擦過,怎么還會留下味道?
慌亂像潮水般漫上來,他幾乎是憑著本能,猛地扯過搭在輪椅側袋上的舊外套。
布料帶著他的體溫,被他急切地往扶手上一蓋,動作又快又急,指尖蹭過木頭扶手時,能摸到那片未干的黏膩。
外套的下擺垂下來,恰好遮住了那抹刺目的紅。
“阿良,你不是說你趕時間嗎?”他刻意讓聲音帶上點不耐煩,尾音卻控制不住地發顫。
說話時,他微微皺起眉,眼神往周良身上一瞟,又飛快移開,落在墻角結著的蛛網上。
他得讓周良趕緊把注意力移開,趕緊說正事,趕緊走。
周良的目光像探照燈,在溫羽凡臉上停了兩秒,又掃過被外套蓋住的輪椅扶手,最后落回廚房門口。
眉峰微微蹙起,嘴角抿成一條緊繃的線,眼底的狐疑像浮在水面的冰,若隱若現。
這小子剛才的動作太刻意了,像在藏什么。
但他確實沒時間了。
口袋里的手機震了一下,是同伴發來的催促信息,屏幕在黑暗里亮了一瞬,又迅速熄滅。
周良喉結滾了滾,把到了嘴邊的疑問咽了回去,指尖在褲縫上輕輕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