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天,終于買到了票。
溫羽凡捏著那張邊緣發皺的門票,指尖無意識地蹭過票面上“峨眉山”三個燙金大字,轉身匯入登山的人流。
六月的峨眉山浸在夏初的潮熱里,蒸騰的水汽順著石階往上爬,在黛色的山巒間織成半透明的紗。
山道上滿是攢動的身影。
穿防曬衣的姑娘舉著自拍桿,鏡頭追著枝頭蹦跳的松鼠;
戴遮陽帽的老人倚著欄桿,對著遠處云海翻涌的山谷嘖嘖驚嘆;
背著雙肩包的孩子們跑在前面,銀鈴般的笑聲驚起一串山雀,撲棱棱掠過頭頂的濃蔭。
有人舉著相機對著巖壁上垂落的瀑布,快門聲和水流撞擊巖石的轟鳴混在一起,熱鬧得像場流動的集市。
溫羽凡的目光卻始終落在腳下的石階上。
青灰色的石頭被千萬雙腳磨得發亮,縫隙里鉆出幾叢倔強的野草,沾著晨露的葉片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他的手揣在褲袋里,緊緊攥著那部剛被雨水浸泡過的手機。
屏幕邊緣還凝著層水汽,卻奇跡般地沒壞,聶文發來的衛星坐標在屏幕上泛著冷光,像枚嵌在掌心的指南針。
每走一段路,他就會悄悄掏出手機瞥一眼。
信號時斷時續,定位的小箭頭在屏幕上跳得厲害,像只不安分的跳蚤。
汗水順著額角往下淌,浸濕了鬢角的碎發,他抬手抹了把臉,掌心的濕意蹭在發燙的臉頰上,帶來片刻的清涼。
行至一處彎道,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驚呼。
游客們紛紛停下腳步,舉著手機對準崖邊的迎客松——那棵松樹的枝干斜斜探出崖壁,虬曲的枝丫上掛著幾縷經幡,在山風中獵獵作響,像在向過往的行人揮手。
溫羽凡趁著眾人注意力被吸引的空檔,迅速掃了眼四周:左側護欄外是片茂密的灌木叢,枝葉間隱約能看見一條被踩出來的小徑,覆滿了枯黃的落葉。
他深吸一口氣,后背貼著巖壁慢慢挪動,直到身體完全隱在迎客松的陰影里。
指尖扣住護欄冰涼的鐵條,用力一撐,翻身躍了過去。
護欄外的世界瞬間安靜下來。
沒有了游客的喧囂,只剩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還有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
腳下的路比想象中更難走,半人高的雜草沒過膝蓋,草葉邊緣的鋸齒刮在褲腿上,發出細碎的摩擦聲。
他不得不貓著腰前行,雙手撥開擋路的荊棘,指尖被劃出幾道細小的口子,滲出血珠,沾在帶露的草葉上,像綴了顆顆紅瑪瑙。
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斑,隨著風動輕輕搖晃,像一群跳躍的螢火蟲。
溫羽凡掏出手機,屏幕上的信號格只剩下一格,定位箭頭歪歪扭扭地指向密林深處。
越往里走,山路越發崎嶇。
原本模糊的小徑漸漸被藤蔓和亂石掩蓋,有時走幾步就要繞過一塊一人多高的巖石,有時又要踩著濕滑的青苔跨過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