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岑家家主有令,”信使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手里的燙金帖子“啪”地拍在供桌邊緣,“約戰周家背后那位內勁前輩。三日后,川府城地下格斗場,死斗?!?/p>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祠堂里垂頭喪氣的周家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籌碼?很簡單——周家現有的產業、祖宅,乃至族人名下的私產,凡能叫上名目的,全押上。贏了,岑家等值賠付;輸了,周家就卷鋪蓋滾出川府城。”
這話像塊巨石砸進冰湖,周遠峰——這位頭發花白的周家現任主事人,腿一軟就攤在了青石板上。
膝蓋撞在地上的悶響混著牙齒打顫的輕響,他抬手想去抓信使的褲腳,卻被對方嫌惡地避開。
“可別說我們沒給活路,”信使理了理袖口,語氣里的狠戾像冰碴子往下掉,“此戰若是不敢接?我家老祖說了,他不介意親自登門,把周家這院子犁一遍——到時候可就不是搬家那么簡單了,怕是連墻角的青苔都得刮干凈。”
最后幾個字,他說得極輕,卻讓祠堂里的空氣瞬間凝固。
誰都明白,“犁一遍”的意思,是寸草不留。
消息像長了翅膀,飛出周家老宅,撞進川中八大世家的耳里。
李家的紅木客廳里,剛沏好的蒙頂甘露涼透了,李老爺子捻著胡須的手懸在半空,半晌才低聲罵了句“瘋子”;
王家武館的沙袋被拳風砸得晃蕩,年輕弟子們面紅耳赤地想討個說法,卻被館主一記眼刀逼了回去……
誰能忘得了幾十年前,岑天鴻單刀闖苗疆,一刀劈開三丈山澗的狠勁?那刀光至今還凍在老一輩的骨頭里。
武道協會的電話被打爆了,卻只有忙音。
秘書長躲在辦公室里,看著墻上「止戈為武」的匾額,指尖在桌案上敲得飛快,最終還是抓起茶杯,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沒人敢出聲。
比起岑天鴻親自揮刀,一場按規矩來的死斗,竟成了所有人暗自慶幸的“仁慈”。
周家老宅里,風更緊了。
枯黃的梧桐葉被卷得漫天都是,有的撞在朱漆剝落的大門上,發出“啪啪”的輕響,像在叩門求饒;
有的纏在祭祖的香燭上,被火苗舔了一下,瞬間蜷成焦黑的團。
周遠峰還跪在祖祠前,額頭一次又一次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咚咚”的聲響在空蕩蕩的庭院里回蕩。
他的馬褂被雨水打透,貼在背上,顯出佝僂的骨架,聲音里全是哭腔:“張叔!張叔??!岑家是要滅我們滿門啊!”
他身后,二十多口周家人黑壓壓地跪了一片。
穿青布衫的婦人把孩子死死摟在懷里,指節攥得孩子的棉襖起了皺,哭聲被捂在喉嚨里,只漏出斷斷續續的嗚咽;
梳羊角辮的小姑娘攥著母親的衣角,淚珠砸在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幾個年輕些的漢子拳頭攥得發白,指節泛青,卻只能咬著牙,任由指甲嵌進掌心。
就在這時,祖祠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
穿堂風卷著濃重的藥香涌出來,那味道里有當歸的苦,艾草的澀,還有點說不清的陳腐氣,像從舊時光里漫出來的。
被稱作“張叔”的老者扶著門框站著。
他的青布短褂洗得發白,袖口磨出了毛邊,露出的手腕上布滿老年斑,像曬裂的樹皮。
聽見動靜,他先是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腰都彎了下去,手背抵著嘴,指縫里漏出的氣帶著濃重的草藥味。
等咳夠了,他才直起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