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星臺的玻璃地板剛擦過,能清晰地看見老榕樹的根須在月光里像銀色的網(wǎng)。陸承宇推著輪椅停在中央,指著頭頂?shù)男强眨骸翱匆娔穷w最亮的嗎?是天狼星,航海的人都靠它定位。”
安然在他身邊坐下,膝蓋碰到他的輪椅扶手:“新加坡的報告,我讓趙凱去做了?!?/p>
“嗯?!彼D(zhuǎn)動輪椅面向她,月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落了層霜,“康復(fù)醫(yī)生說,三個月后我就能正常走路了,到時候陪你去勘察新的紅樹林培育區(qū)?!?/p>
“陸承宇。”安然握住他放在膝蓋上的手,那只手曾經(jīng)搬過礁石,扶過幼苗,現(xiàn)在卻有些顫抖,“我不是要你證明什么,我只是……害怕失去你?!?/p>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過來,帶著海鹽和泥土的氣息,和第一次在露臺觸碰時一模一樣。“我給你看樣?xùn)|西?!彼麖目诖锾统鰝€小鐵盒,里面裝著枚海螺戒指,比上次那枚更精致,內(nèi)壁刻著兩行字:“潮起潮落,不離不棄?!?/p>
“摔下來那天,我攥著這枚戒指?!彼哪粗改﹃氖直?,“我想,要是能活下來,一定要告訴你,望海村的海有多藍,我的心意就有多真。”
遠處的白海豚忽然躍出水面,銀灰色的身體在月光里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像個流動的逗號。觀星臺的燈光倒映在海面上,和天上的星星連成一片,仿佛伸手就能摘下一顆。
第五節(jié)根與岸
海洋科普館開館那天,來了很多戴紅領(lǐng)巾的孩子。他們趴在玻璃墻上看水族箱里的彈涂魚,聽陸承宇講“紅樹林是海岸的守護者”。安然站在入口處的展板前,上面貼著這兩年的對比圖:從荒蕪的灘涂到茂密的樹林,從冷清的漁村到熱鬧的港灣。
董事長發(fā)來祝賀視頻,說“望海村模式將寫入集團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報告”。安然笑著道謝,轉(zhuǎn)身看見陸承宇正蹲在地上,幫一個小女孩撿掉落的海星發(fā)夾,右腿雖然還有點跛,但已經(jīng)能靈活地彎曲。
“新加坡的康復(fù)中心發(fā)來邀請函,說要推廣你的‘潮間帶康復(fù)法’。”安然遞給他瓶冰水,瓶身上印著觀星臺的夜景,“他們說聽著海浪聲做復(fù)健,效果比藥物好30?!?/p>
陸承宇擰開瓶蓋,水珠順著他的手腕滑進袖口:“不去了?!彼噶酥葛^內(nèi)的生態(tài)缸,里面養(yǎng)著剛孵化的白海豚幼崽,“這里才是我的戰(zhàn)場?!?/p>
婚禮定在秋分那天,和科普館奠基是同一個日子。王大爺用紅樹林的氣根編了個拱門,上面纏著珊瑚草和貝殼串。安然穿著媽媽織的藍白條紋婚紗,裙擺上繡著細小的海螺圖案。陸承宇的西裝口袋里別著兩朵花——一朵是海芋,一朵是王大爺種的仙人掌,他說“要像仙人掌一樣,在貧瘠的地方也能扎根”。
交換戒指時,陸承宇忽然單膝跪下,不是求婚,是為了讓兩人的視線平齊。他把海螺戒指套在她的無名指上,大小剛剛好,就像望海村的海浪,總能精準地漫到沙灘的某條線。
“我以前覺得優(yōu)秀是站得高,看得遠?!卑踩煌_下笑中帶淚的父母,望著蹦蹦跳跳的孩子們,望著遠處緩緩靠岸的“望海號”郵輪,“現(xiàn)在才明白,優(yōu)秀是守得住腳下的土地,護得住身邊的人?!?/p>
陸承宇低頭吻她,海風(fēng)裹著紅樹林的清香撲過來。遠處的白海豚家族又躍出了水面,銀灰色的身影在陽光下連成串,像條流動的項鏈。觀星臺的玻璃地板下,老榕樹的根須在海水里輕輕晃動,和他們交握的手指重疊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根,哪是岸。
晚宴時,趙凱突然出現(xiàn),手里捧著個相框:“安總,陸工,對不起?!毕嗫蚶锸菑埛啦ǖ痰目⒐D,上面有他笨拙的簽名,“我在工地上找了份監(jiān)工的活,王大爺說,錯了就要認,改了就還是望海村的人?!?/p>
陸承宇接過相框,掛在科普館的榮譽墻上,旁邊是白海豚的監(jiān)測數(shù)據(jù)圖和孩子們畫的紅樹林?!懊魈靵砩习喟伞!彼牧伺内w凱的肩膀,“生態(tài)區(qū)的圍欄需要加固,正好缺個細心的人。”
夜深時,陸承宇牽著安然在沙灘上散步。退潮后的沙灘軟軟的,能清晰地印出兩人的腳印,一大一小,緊緊相依。遠處的觀星臺亮著燈,玻璃地板下的根須在燈光里輕輕搖晃,像無數(shù)雙祝福的眼睛。
“你看?!标懗杏钪钢碁┥系男∩晨樱锩嬗兄徽谐毙氛Π讯赐诘酶?,“就像我們一樣,要把根扎進這里的泥土里?!?/p>
安然靠在他肩上,聽著海浪拍岸的聲音,規(guī)律得像心跳。無名指上的海螺戒指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內(nèi)壁的海浪紋硌著皮膚,像句永遠不會褪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