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螺戒指的裂痕
魚,王大爺說做白灼最鮮。”他掀開箱蓋,幾只粉白色的章魚正張牙舞爪地扭動,“你臉色怎么這么差?”
安然盯著他腳踝處隱約透出的淤青:“新加坡讓我回去?!?/p>
泡沫箱“咚”地落在地上,章魚摔得翻了個身。陸承宇扶著桌沿的手驟然收緊,指節泛白:“什么時候的事?”
“下個月。”安然避開他的目光,看見他襯衫口袋里露出半截海螺戒指的絲絨盒——那是他昨晚說要送去刻字的,想在內壁加行“共守這片?!薄?/p>
“挺好的?!彼麖澭鼡煺卖~,聲音悶得像被礁石堵住的浪,“亞太區項目,多少人求之不得?!?/p>
那天晚上的章魚燉得太老,安然嚼著沒味的肉,聽陸承宇講科普館的聲學設計方案。他說要在天花板裝吸音棉,這樣講解時就不會驚擾到樹洞里的白鷺。安然忽然想起他剛來時,蹲在榕樹下測土壤酸堿度的樣子,陽光落在他睫毛上的陰影,和此刻他眼底的黯淡重疊在一起。
海螺戒指的裂痕
同學翻出手機里的照片——去年在巴厘島的生態論壇上,陸承宇身邊站著個穿白裙子的女人,兩人舉著獎杯笑得很開心?!澳鞘撬芭?,新加坡海事局局長的女兒,聽說因為他堅持要來望海村,吵得很兇?!?/p>
暴雨來得毫無征兆。安然沖進科普館工地時,陸承宇正跪在泥地里固定被風吹倒的紅樹林幼苗。他的拐杖陷在積水里,右腿的石膏已經完全濕透,卻還是固執地把每株苗扶起來,用石塊壓住根部。
“你不要命了?”安然拽著他的胳膊往臨時板房走,雨水順著他的頭發流進眼睛,“新加坡的項目我接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做康復?!?/p>
陸承宇甩開她的手,泥水濺在她的白襯衫上:“你以為我留在這,是為了綁住你?”他指著遠處翻滾的浪濤,聲音被雨聲打碎,“我是為了這些樹,這些魚,為了證明開發和保護能共存!”
“那我呢?”安然的聲音突然拔高,眼淚混著雨水滑進嘴里,又咸又澀,“看著你把自己折騰成殘廢,還是等你哪天膩了,轉身回新加坡續你的前緣?”
他愣住了,雨水順著他的眉骨往下淌,像在臉上劃河?!八蟼€月結婚了?!彼穆曇舻偷孟穸Z,“請柬寄到工地時,我正在給白海豚安裝追蹤器?!?/p>
閃電劈亮夜空的瞬間,安然看見他胸口的襯衫洇開深色的水漬,不是雨水,是從繃帶里滲出來的血。她忽然想起他說過“好的愛情是讓彼此都成為更好的人”,可現在他們像兩塊互撞的礁石,把對方都磨出了傷。
第四節月光下的和解
陸承宇搬到了監理站的板房。安然去送換洗衣物時,看見他把防波堤的修復方案鋪在行軍床上,上面畫滿了紅色的批注。墻角堆著速食面的空桶,窗臺上的海螺盆栽蔫得打了卷——那是她去年在潮間帶撿的,他總說“像你皺巴巴的臉”。
郵輪公司的考察團再次來訪那天,望海村難得放晴。金發女士站在觀星臺上,看著玻璃地板下舒展的榕樹根:“聽說你們遇到了資金困難?”她遞過來份文件,“我們愿意注資科普館,條件是……讓陸承宇擔任亞太區生態顧問?!?/p>
安然的手指在簽名處懸停了很久。遠處的灘涂上,陸承宇正坐著輪椅給孩子們講紅樹林的作用,陽光落在他的側臉,把那道淺褐色的疤鍍成了金色。
“我有個更好的方案?!卑踩辉谖募虾炏旅郑白屚4宄蔀猷]輪公司的生態教育基地,我們出場地,你們負責教材開發?!?/p>
慶功宴設在王大爺的院子里。趙凱被開除后,村民們反而更齊心了,有人殺了自家養的海鴨,有人搬來釀了三年的楊梅酒。陸承宇被孩子們圍著要簽名,他的右腿還是不能完全伸直,卻笑得比誰都燦爛。
王大爺端著海蠣子煎走過來,往兩人中間推了推:“嘗嘗,加了新曬的蝦皮,陸小子說這味最正?!彼麛D了擠眼睛,“晚上去觀星臺看看吧,今晚的獵戶座最亮。”
觀星臺的玻璃地板剛擦過,能清晰地看見老榕樹的根須在月光里像銀色的網。陸承宇推著輪椅停在中央,指著頭頂的星空:“看見那顆最亮的嗎?是天狼星,航海的人都靠它定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