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卻躺在床上,叫山休把窗子全部打開。
光像入水的胭脂,枯萎的紅花,林笑卻抬手想要撫摸一縷,光這時成了游魚,在他的腕間、臂上游移,怎么也不肯讓他捉去。
好不容易捉到一縷,合攏手心,光又從指縫滑了出去,一抔金粉似的傾灑。
他的指骨、手腕、小臂,全都染上摻了胭脂的金粉,似一副金玉紅的壁畫,讓人疑心他也成了畫中人,自此不肯對人言,只默默地沉浸無聲世界去了。
山休略有些慌亂地捉住了林笑卻的手,林笑卻抬眼望過去,山休不能說出心底里的念頭,只道:“會灼傷的。”
炎熱的夏早已過去,滾燙的熱光也隨之逝去,踏進來的秋帶著它溫和的光芒,哪能將人燙傷呢?
林笑卻道:“我就算是個瓷瓶,也沒有被秋光燙碎的道理。”
山休道:“那糖果呢?會化掉的。”
林笑卻笑:“喝了這么多藥,苦也苦死了。你把我當糖果,孩子聽了都要跟你鬧。”
“不鬧,”山休垂下了眼,低低地說,“不鬧。”
山休說的不是孩子,而是他自己。他若有主子這樣的糖果,哪怕苦到心里,那也是甜的。
夕陽的光照在山休面上,他說完就緊抿了唇,面龐被襯得有幾分羞意,但眉眼間又暗含了落寞。
夕陽老了,沉入了天地的墳墓。
黑壓壓的墓碑遮天蓋地。
皇帝蕭倦親自來了。
林笑卻躲在被窩里裝睡,蕭倦坐在床榻旁,靜靜地等了一會兒,林笑卻沒有自覺地爬出來,而是藏得更深,只能看到幾縷頭發遺落被褥外。
蕭倦抬手撫上他一縷頭發,柔順微涼,最好的絲綢也沒有這般的觸感,如同浸入泉水,山間清鳴泉水清涼,從外到里,清澈見底,水的柔涼融入山的淡香……
“躲什么。”蕭倦道,“朕又不會吃了你。”
蕭倦確實不會吃他,人長得再好看,也不是能入口的東西。
被子里悶熱,林笑卻躲得并不舒服,但他實在不想跟蕭倦虛與委蛇,無論是說些違背本心的拍馬屁的話,還是說些表忠順的話,他都覺得厭倦。
蕭倦收回了手,讓太醫給林笑卻瞧瞧。
太醫是林笑卻這里的常客,也沒什么顧忌,將被子掀開就要診脈。
林笑卻措手不及,微惱地瞪了太醫一眼。
太醫笑著捋了捋胡子,并不怕林笑卻,給他診了診脈,又看了看面色,道:“車馬勞頓,吃得少了,睡也睡不香。困倦疲憊,正常,過兩天到了洛北養養就好。”
林笑卻被揭了底,故意道:“可我怎么覺得頭疼,暈眩,手腳無力,走路都走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