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晴天霹靂毫無預料的劈在了繁縷的頭上,平靜的湖泊被激起陣陣漣漪,繁縷就是那一片漣漪的中心,一塊巨石砸在頭上。
來下旨的是一個小太監,念完了小皇帝嬉戲一般的圣旨,道:“白醫女,陛下親自下旨,賜你為西廠督主衛大人的對食,快快謝恩吧。”
繁縷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只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以為自己是在做噩夢。
她甚至覺得上天和她開了一個玩笑,眼看就到出頭之日,前方一片光明,雖未知,卻是滿懷著期待一步步的走下去的路。
梔子看她恍惚的神情,擔憂的喚道:“繁縷,繁縷?!?/p>
“梔子,你聽見了嗎,我好像,出不去了?!狈笨|臉上呈現出一種,似哭似笑的恍惚神情,扭曲又怪異,忽而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她這一輩子都要被鎖在這宮里了,再也回不到江陵,忍受著所有人離她而去,隨時面對生死的選擇。
“繁縷,你別哭,別哭……”梔子被她嚇壞了,也不由得跟著哭了起來,桔梗看著她們哭成一團,在旁靜靜的撫慰著,時不時拿著帕子給她們擦淚。
一語成讖,繁縷瞬時心如死灰,就是立即死了,也不為過,一整天醒來,就坐在床邊如行屍走肉一般,目光呆滯。
就連青黛都抽出空閑來看她,可她年紀小,也不會勸人,只是覺得心里滋味復雜,她那麼羨慕的師姐,一下子跌入了地獄里。
她現在看著繁縷,就仿佛低著頭,看著深淵里的人,痛苦著掙紮著,她唯有看著。
這皇宮里,真是吃人的地獄。
整個人的生氣都能被一瞬間抽走,如同老的行將就木一般,動作遲緩,無聲無息的。
紫蘇端來香噴噴的飯菜,菜色都是繁縷平常愛吃的,可她此時哪還有食欲,只覺得眼淚怎麼著都流不完了。
“繁縷,總要好好活下去的?!?/p>
繁縷轉頭看著她,張了張嘴,未語淚先流,嗓音沙?。骸白咸K姐姐,我該怎麼辦呀?”
其實紫蘇能有什麼辦法呢,她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宮女,能求她為自己做什麼呢,繁縷捂著臉,被紫蘇摟在懷里。
紫蘇放下飯菜,坐到她身邊來,握住她的手,輕聲道:“繁縷,你想一想,人生在世,是為了什麼?”
繁縷茫然的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捂住臉,她也不知道,她生下來,是為了什麼呢?活著,然後死去,化為誰也不記得的塵土。
紫蘇注視著她,目光清和溫柔,緩緩道:“其實,你有沒想過,出了宮之後是什麼,往後就是相夫教子,柴米油鹽醬醋茶操勞了一輩子,也就是到老了有個兒孫滿堂?!?/p>
繁縷微微睜開眼,可這人一輩子,不就是求得是這個嗎?
“那你想一想,回去便盲婚啞嫁,嫁夫君是為何?生子又是為何?”
為何?繁縷茫然的抬起頭,她又不曾嫁人怎麼會知道。
紫蘇撫著她頰邊的淚痕,窗外明光斜斜落在她的鬢邊,仿佛海棠著露一般清新明媚,恍然明白了這彌天大禍的根結,心下更是嘆息不已。
現下說什麼都沒用了,結果就是這樣,只能勸她自己想開了,紫蘇用一種極度溫柔又略帶傷感的聲音道:“說來說去,不就是兩個字,依靠。”
“那這些依靠又是什麼?男人賺錢養家,兒子是養兒防老,都是為了活下去,活著是什麼?一日三餐溫飽,一間屋子遮風擋雨?!?/p>
紫蘇循循善誘著,把她往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上面引,雖目含憐意,但言辭平和緩慢道:“你看,這樣說來,終其所求,不過是衣食住行四個字?!?/p>
“紫蘇姐姐?!?/p>
繁縷恍然似乎想到了什麼,她咬了咬唇,實在是不該有了輕生的念頭。
“你出宮之後會比現在好嗎?我知道你的家什麼樣,人說有繼母就有後爹,繁縷,你現在,衣食不缺,也見識過貴人,怎麼就會活不下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