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的記憶忽如潮涌,當年他困居京城,不知千里之外的冀北謝府遭逢滅門之禍時,那些族人可也曾經(jīng)歷這般折辱與粗蠻?忽然,腳下又傳來一聲低泣、一聲哀求:“謝公子,求你救救我吧。
”謝棲羽垂下眼眸,視線交匯,蘇荻的眼中又覆上了那層惹人憐惜的薄霧。
他縱是不喜歡她,也不得不承認,她是個極美的姑娘。
一個極美的姑娘在楚楚可憐之時,本應能令一切鐵石心腸為之動容。
但謝棲羽沒有,他依舊心如止水。
然而那扇雕花木門,終究還是發(fā)出了一聲救贖般的“吱呀”。
短短幾日相處,謝棲羽心知肚明:蘇荻絕非表面這般單純無害。
但相比于蘇荻,他更厭惡曹氏這囂張跋扈的模樣。
他救蘇荻,全然出于六年前坐視家族殘敗的無力之憾,“敵人之敵即為友”的同盟之誼。
門開一道狹隙,蘇荻身形瘦削,眨眼間便已閃身而入,復飛速將門關合。
蘇荻感激不已,本想握著謝棲羽的手對他千恩萬謝一番,忽憶起他是重潔守禮之人,抬起到半空的手只得訕訕垂下,只輕道一聲“多謝公子”。
話音未落,門外已有沉沉步履聲疾速逼近,仿佛電光石火間便要破門而入。
蘇荻一時驚慌,急促地向謝棲羽道了聲“我躲一躲”,轉身便向內(nèi)室奔去。
謝棲羽方重新掛起門閂,便見蘇荻沖過隔斷珠簾,頃刻就要鉆入床下。
他眼中一驚,立刻箭步上前,在距離床幃僅一步之遙處,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為時已晚。
蘇荻已經(jīng)掀起了遮擋床底的流蘇床裙——床裙本是閨閣女子常用之物,昨日偶然瞥見時,蘇荻并未多想,只心中腹誹謝棲羽養(yǎng)在這煙花之地,越發(fā)沒有男子氣概了。
此刻一見,才明白其中大有玄機,也明白了為何謝棲羽如此緊張——那床底下竟藏著一個人。
一個男人。
蘇荻目瞪口呆,腦中立時浮現(xiàn)出鶯娘說謝棲羽有個相好的提醒。
她匆匆掃了一眼與她同樣驚愕的男人,又回看謝棲羽。
這一眼,正對上謝棲羽若冷箭般的目光直直擦鬢而來。
謝棲羽緊緊掐著她細瘦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那纖細的骨頭。
“我……”蘇荻吃痛蹙眉,直覺當說點什么來平息他的怒火。
但此情此景,若再就此見不得光的秘密談論一二,似乎更加不妥。
最終,她只能心虛地,弱弱道了句,“……錯了。
”“砰——”“開門!”“再不開門,別怪我們不客氣了!”“砰——砰砰——砰砰砰砰——”門外,一陣勝一陣響的砸門聲震得人耳朵疼,速度越來越快,也越來越不耐煩。
謝棲羽恍若未聞,眼眸若漆黑無垠的深海,平靜之下暗流洶涌。
一切都太過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