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滯了幾分,腦子轉了幾圈也沒有個結果,神色罕見地空白了一瞬,一時間,瞪著眼說不出一句話來。
楚禁險些咬了舌頭,隨后欲蓋彌彰地拿起空茶杯裝作喝了一口掩飾自己的尷尬。可尷尬過后,他又品出些不對勁來。
一個經手自己的病患而已,她何患如此斟詞酌句?頂多憐惜多些,這又有何說不出口的?
心里古怪,楚禁琢磨了半天沒想明白,又從桌旁捏來一截蠟燭重新點上。小幾前再次亮堂起來,也將顧云籬神游過后的神思拉了回來。
她猛然反應過來,有些赧然地低了低腦袋,暗自譴責自己失態:“抱歉,我想了些事……”
楚禁見她這副模樣,心里那股古怪的感覺更加濃郁了,他尷尬地笑了笑,打圓場道:“沒事沒事,是我嘴巴太閑,問這有的沒的。”語罷,他把腰間那把漆木折扇取出,狠狠扇了幾下,遮住面又暗暗覷了顧云籬一眼。
原本只是想嘲她一兩句太過善良,提醒她不要因為這些事被歹人帶著進了套里,可如今看來,他這句話反倒打開了顧云籬什么奇異的開關。
她神色仍然有些恍惚,拿起鑷子把燭芯挑高了幾分:“事已至此,我已經卷了進來,再去糾結這些也沒有用了。”
話在嗓子眼里噎住,楚禁扇風的動作停了停,他也后知后覺自己這個動作多余,干脆就收了起來:“那你可曾想過之后?她莫非要一輩子在這地方,不回東京去了嗎?”
顧云籬動作一頓,噎了一下,眸子里閃爍了幾分,才道:“若真到了那一天,不得不去之時,我也不會逃的。”
楚禁額角抽了抽,有些餒然地嘆了口氣:“你應當比我知道東京的兇險。”
“楚大哥,”顧云籬吸了口氣,“我已下定決心,定要了結那件事,哪怕有一萬種我不能去東京的理由,我也不會放棄。”
楚禁眉頭顫了顫,看著她堅定的神色,一時無話。顧云籬的過去,除卻顧方聞誰都知之甚少,這些年來,包括清霜都只是知道顧云籬有不得不報的血海深仇,牽扯了朝中權貴,其余一概不聽她本人講起。
貿然去掀別人的傷疤,本就是件冒昧之事,無論顧方聞還是顧云籬都輕輕略過此事,他也不想多問。見她已然如此堅決,楚禁搖了搖頭,兩指叩在桌上思索了半晌,終于道:“也罷,你一向心有度量,既然決定了,我也不多說了。”
顧云籬舒了口氣,輕輕點頭,又問:“如今你述職回京,回去之后,官家又要授何官職?”
楚禁抿唇,眉頭也皺著:“官家病重,吏部一手由左仆射把控,只怕這次回去,等著我的未必是什么好果子。”
“三年外調躲避,果真也不是長久之計,”回憶起三年前的事情,顧云籬還是覺得心驚,“我聽聞朝局混亂,你定要當心。”
兩人正說著,屋外的夜雨也已停了下來,只能聽得見雨滴劃過瓦片,擊打在地的聲音。
這一晚并不平靜,所有喧囂都被掩蓋在雨點雷聲之下,敬歷坊再次回歸原本的寧靜,就連烏鵲也都飛上枝頭,重新叫喚起來。
今日之事說來話長,兩人談論了許久,不知不覺,便過了三炷香的時間。
清霜換了身干凈衣服,守著小廚房的灶臺看火,顧云籬先前做的姜湯也熬好了,她取出幾只碗乘上,看著小鍋里熱氣上騰,咕嚕嚕的水聲在耳邊響徹,才終于有了些暫時安定下來的實感。
一晚上忙活,她又索性倒騰出些沒吃完的甜蜜餞,就著姜湯一并喝下。
飲罷,正想著給房里的林慕禾送一碗,就聽見一陣猶疑不定的緩慢腳步聲在小廚房外響起。
她趕忙探出半個腦袋去看,就見昏黃的燈籠燭火的幾米開外,林慕禾摸著廊檐的圓柱,一步一步走來。
也許是聽見小廚房的聲響,她猶豫了片刻,朝著清霜的方向問:“清霜姑娘?你在那邊嗎?”
后者連忙放下碗走出來:“林姐姐,你怎么不在屋子里待著反倒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