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刺殺之事并未驚動住在高層的人,只以為睡得沉了些,那晚所有經歷事情的人都默契地沒有提及此事,大有爛在肚里的意思,顧云籬一行人也識趣地不再議論,就這樣相安無事地度過了這六日。
水路最后一站在汴河渡口,待將船上東西搬下來,置辦好走陸路的車馬時,已經是入夜時分了。
渡口處把守著一大批官兵,四處都能看見難民的身影跪坐在路邊乞討,緊接著又被沿途巡邏的官兵趕走,顧云籬暗自有些心驚,這西南難民,竟然一路已經逃到了陳留?
這一路上,遇到的州府郡縣,就沒有管的嗎?
她思索之際,林慕禾已從甲板上走下船,察覺她停在原地,便回過頭喚她:“顧神醫?”
“啊,”回過神來,顧云籬收回落在那群難民之上的目光,走上前輕輕搭上她的手,引著她走下階梯,“只是看著這群難民,難免心生疑惑。”
“難民很多嗎?”林慕禾問。
目光所到之處,除了專門設下的難民棚,其他角落甚至都睡著一些姿態狼狽的難民,礙于官兵在側,他們不敢出手乞討,有的婦人,只抱著自己的孩子,一雙黝黑的眸子注視著來回路過的行人,企圖能從他們手中得到一些施舍。
“……數目其實算不上多,”她見過真正的饑荒,遠比這慘烈幾分,但這也并不能否認這些難民的苦痛,“只是這些數目一路逃到陳留,實在有些異常。”
身后,清霜與隨枝架著喬萬萬從船上下來,四下瞧了一圈,也是有些驚訝:“我聽聞朝廷已經頒布應對之策,陳留距離東京不遠,怎會還有這么多難民?”
說話的是隨枝,她狠狠掐了一把喬萬萬,給她一個眼神示意她消停些,環xiong喃喃起來。
“幾位小娘子不知,朝廷下了令,卻是將這些人遣回的令。”渡口有不少船工,幾人停下議論的不遠處,便有一群歇腳的船工漢子,聽見幾人議論,便接了一茬。
“遣回?西南沒有生路,遣回去,是要他們自生自滅嗎?”聞言,喬萬萬有些激動,嗆聲道。
“這也不是我等庶民能知曉的呀。”那船工一攤手,“只是說,官家病重,是代為監國的二皇子下的令,怕這群難民沖撞晦氣,給官家再找來厄運。”
“……晦氣?”聞言,顧云籬忍不住輕嗤了一聲,“天災人禍,何成晦氣?”
那船工立時閉上嘴:“小娘子,還是少說兩句吧,這里可不是天高皇帝遠的地方。”
“顧神醫。”身邊的人扯了扯她的衣角,適時地將她心中即將燃起的怒火熄滅。
冷靜了片刻,顧云籬跟著幾人向渡口外走,直到走出一段距離,林慕禾才打破沉默,道:“肉食者鄙,未能遠謀……小惠未遍,民弗從也。從前讀《左傳》,無甚感受,而今想來,先賢所言,卻每每總在后世應驗。”
“難民不愿走,官兵又有上令驅趕,長此以往,必生禍端。”顧云籬嘆了口氣,應道。
她時常能聞到林慕禾身上那皂莢香
“且住!”隨枝見這兩人兀自又低迷起來,揚手一擺:“這么悲觀作甚?朝中尚有士大夫斡旋,又怎會容忍這種不合理的禁令?再說了,東京的清流士大夫最好散財與民共苦,不會坐視不理的。”"